第三十五章:分崩离析
昨晚还不怎么觉得,今日反倒有些慌张起来,就在她犹豫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背后这个人的时候,一个声音传来,“陛下,睡得可好?”
简单普通的问候,却把锦延吓了一跳,“好…好…很好。”
她胡乱的答应着,试图推开环着自己的手臂,她必须快点起身离开这里,并不是忸怩害羞,而是此刻心慌意乱的厉害,昨日的坚定和决绝,到了现在就只剩下心虚和胆怯,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然而那手臂却将她收的更紧,健硕的身躯紧贴着后背,热热的,萦绕着陌生的气息,让她越发的不自在起来。
展念偷偷的观察着锦延,原来她早上醒来是这个样子的,没有白日里的严肃和冷漠,此刻的她更像是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鹿,懵懂又可爱,让人心生眷恋,不忍放手。
他把头深深的埋在娇嫩白皙的颈窝,似是耍赖,又似是撒娇,将灼热的气息喷洒在那个耳畔,“我不许你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让锦延尴尬又无措,只能语无伦次的解释:“展…展贵君,莫要孩子气,朕日日忙的很,再不起来会误了朝政,误了朝政北洛百姓会吃不上饭的,吃不上饭的人多了,展贵君你也不好意思吃饭吧,不吃饭你饿瘦了,我该如何与庆国公交代,所以,你该明白我是为了你好!”
“但…但是,你可以不起来,你一辈子不起来我也不会嫌弃你懒,我照样养着你,养的白白胖胖,养的人见人爱,养的……”
说到最后锦延已是词穷,却仍不见那手臂松开自己半分,也只好顺从的说:“我知道了,我改日会来。”
这下展念终于松手,得以脱身的锦延立时起身,外面便有宫侍低声询问,可要沐浴更衣?
展念抢先开口挥退了宫侍,起身来到锦延面前,望着她的目光清明无比,“陛下,我来为你更衣。”
见锦延张口便要拒绝的样子,他又补充了一句,“只这一次。”
这个要求并不难,锦延展开了双臂,微微抬头,渐渐的镇定了下来,她总要慢慢习惯的。
这时,外面一阵吵闹声传来。
“皇后,皇后,陛下和贵君还没起身,您不能进去!这,这,不合适……”
内室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只不过,一个是震惊,一个是镇定。
来不及有任何的准备,一柄长剑横空而入,撕碎了最后一重轻幔,三个人就这样站在了一起。
对面的两人同是身着泛着柔光的白色寝衣,上面微有褶皱,发丝稍许凌乱,只是那脖颈处的一抹红痕却深深吸引着,也强烈刺痛着应启的双眼。
锦延皮肤娇嫩,他从来不舍得,从来不舍得在上面留下一点点痕迹,而眼前的这个人不仅染指这份美好,更肆无忌惮的破坏这份美好!
应启把眼睛睁得大大的,这是一种本能,因为只要一眨眼泪水就会掉落,他是男儿,他不会流泪,他只会让敌人流血!
而对面的展念却异乎寻常的镇定,他甚至还微微的扯了一个笑容给应启。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他很明白对于南乾来的这位皇后来说,这是多大的一种刺激,刺激到可以让缜密沉稳的他忽略所有,丧失理智!
果然,一声惊呼中,长剑贯入胸膛,而征战沙场、武功卓绝的展念不闪亦不避,只是在倒下前对应启说了一句,
“皇后,我不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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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呆了所有人,很快尖叫声、呵斥声、奔走声、求救声让锦年殿乱成了一锅粥。
锦延赤红着双眼,逼问应启,“你究竟要闹到何种地步,这一桩桩一件件还不够吗?!是我来找的他们,你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眼下情景,不是我需要一个孩子,是我们需要一个孩子!她会替我承担所有的责任,她会把你我都解脱出来,她能救你的命!”
“只你我没有子嗣缘这一点,他们便能逼我废了你,逼我把你赶出北洛,甚至,甚至可能引起两国之争,介时,你性命堪忧!即使我拼尽全力护你,此生你我也只能劳燕分飞,再无相聚之时,这些,你不明白吗?你不明白吗?!”
“如今这般,你要我如何收场……”
说完这句,锦延像是用尽所有的力气,亦是支持不住颓然倒地,只留下一脸悲切却坚定的应启。
嘈杂的锦年殿,寂静的是应启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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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伤在床的展念神思已迷离恍惚,却还在想着刚刚发生的事。
她以为自己准备好了,实际上她根本就做不到,那抹红痕是他早晨故意留下的,也是唯一的一抹。
只是他会相信吗?毕竟冬天的夜晚这般长啊……
此刻他的胸口处如针砭火烧般,他甚至能感觉到,他的血、他的力气、他的生命都在一点点的流逝,这一剑又重又狠!
然而,这事他的确做的卑鄙,所以这一剑他领的心甘情愿,领的甘之如饴。
要么死,要么赢!
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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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君昏迷数日,朝堂内外人声鼎沸,废后和严惩的声音甚嚣尘上,与日俱增。因子嗣问题,应启本就站在风口浪尖,如今彻底成了众矢之的。
连一向不理政事的国之重器安平王亦是当朝质问锦延:“后之善妒,闻所未闻,陛下纵其行凶,肆意作乱后宫,杀戮国之功臣,这北洛可还有王律国法!陛下一心偏私,惹下如此祸端,当下罪己诏以平人心,定社稷!”
庆国公夫妇均是刚强内敛之人,也忍不住数次泪洒朝堂。
“陛下当日曾许下诺言,要护我儿一世安稳,为何接连让他遇险,如今更是重伤昏迷,生死未卜,而那行凶之人却仍安然自若,逍遥法外,只因他是陛下心头之人,我等便如草芥任由他生杀予夺!陛下偏心至此,老臣心寒如冰,我展氏一片赤子丹心,只换得这般结果吗?!
与此同时,应启一天内收到十几封催他回去的信,南乾帝后甚至不惜以命相胁让应启速速归来,不要在是非之地久留!
而锦延也同样收到数封八百里加急,信中所述,言辞恳切又声色俱厉,若是他们的皇儿不能平安归来,他们必不惜一切代价对抗到底!
两国局势急转直下,一江两岸风声鹤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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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以来,锦延再没回过锦绣殿,她奔波于锦华宫、锦年殿和紫极殿,一会儿是弥留之际的母帝,一会儿是奄奄一息的贵君,一会儿是喧嚣扰攘的百官。
或许是因为人在极端危困之时总能激发出无尽的潜力,素来软弱爱哭的锦延却越发的坚强起来,只是在某个深夜路过锦绣殿时停顿了片刻,望着里面的灯火,有一滴泪落下,很快便没了踪影。
而锦绣殿里的应启,在数个不眠之夜后,他终于想明白了。
也许从一开使便是错的,无论是展念还是阿星,包括那个三宫六院,错的是双方的身份,是这种他无力改变的现状。
终归是他太过幼稚。
又是一个大雪之日,他找到锦延递给她一封和离书,“签了吧!”
吾爱锦延,同行半路,一别两宽。
此情有憾,然无对错。
往后,各生欢喜,再无牵绊。
没有过多的言语,几笔下去,再看已是陌路人。
“应启,若是那个春天我没有去过南乾该有多好。
“锦延,我最后悔的事便是做了你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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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洛的冬天那一场接着一场的大雪似是永远也下不完,应启离开的那天,依旧是大雪纷飞。
在要过江之时,他最后一次回头,银装素裹的山河是美不胜收的,这北洛的雪啊,晶莹可爱又冰寒刺骨,正如他满腔的爱与满腔的恨!
锦延没有去送,她提了一把剑扔在了朝堂之上,满目的坚定与决绝,在激烈的对峙之后,才终于封上了那些说她纵虎归山之人的嘴,亦拦住了力争阻截之人的心。
虽然许多人对锦延这样的做法颇有微词,但也因为应启的离去,北洛朝堂内外的动荡和不安也渐渐平息了下来,就连庆国公都没有再提起此事。
北洛还是那个北洛,朝堂还是那个朝堂,后宫还是那个后宫,只是少了一人而已,对于许多人来说,这一切很快就成了过眼云烟。
难以置信的结合,令人唏嘘的结束,匆匆又匆匆,一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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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山的那边是海,还有微风;
我说,海的尽头是山,云起朦朦。
你说,云上时光悠然如不醒梦;
我说,梦中那人是你怎让人疼。
六月的雨,洗尽灰尘,我在廊下等;
冰月的酒,醉倒繁华,望雪中寒灯。
远去的你,锦瑟无声,送明月一程;
恍然的我,此情又误,盼缘起来生。
余年花开早,
落红空留恨,
荒唐梦里去,
终是不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