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彭城一夜
“等等！”
眼尖的秦九第一时间就瞧见了那露出半截的纸张，他伸出两指将纸张从其袖间夹出，看了眼纸上所书内容却不禁眉头一皱。
“像鸡肠子一样，这是什么鬼画符？难道是暹罗文？”
秦九把那张纸递给李寻仙等人，他们也尽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识得这种文字。而一直站在李寻仙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胖子偷偷打量了李寻仙的神色后，小心翼翼的出声道，“大人，小人对暹罗文字略微识得一二，不妨让小人瞧瞧，看上面是否就是暹罗文。”
李寻仙微微点头，将那张纸递给胖子，胖子两手捧着纸，先是对着李寻仙恭谦一笑，这才低头看向手上的纸张，可这一看之下，他那张胖上的肉肥却是忍不住的哆嗦了一下，勃然色变，道，“大人，这是刚才那个暹罗人的上司给他写的信笺，上面说由于我朝修士对暹罗人追杀的太紧，迫于无奈，他们中的一伙人已经被迫转移到了徐州城内。这信中命令以后剖腹所取的婴尸，全部派人送到彭城，那里有人专门负责接收。”
闻言，李寻仙脸色一沉，“这些混账蛮夷，竟然敢把手伸到彭城来了。不行，看来我得尽快赶回城内，以防他们再多伤人命。”
剖腹取婴，炼制小鬼，那些暹罗降头师的所作所为简直骇人听闻，时至今日，这已不再是朝廷和供奉观一家之事，而是已经深深触及到了所有中原修士的逆鳞。
姚百川虽然已经一大把年纪，可骨子里嫉恶如仇的本性依旧未泯，他瞪着一双略显浑浊的老眼，对着身旁的菁菁吩咐道，“既然被老头子我碰到了，咱们牧蛇人一脉岂有袖手旁观之礼。乖孙女儿，我记得大宽好像就在苏北地区历练，待会儿你在途中催动‘万蛇引’急招大宽赶往彭城与我们汇合，这一回，咱们婺源蛇殿少不得要作一回除恶务尽的卫道士了。”
秦九也连忙表态，“寻仙师兄，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启程赶往彭城吧。”
“好！”
李寻仙点了点头，紧接着对着胖子吩咐道，“回去速将此事禀报给你的上司，毕竟彭城这么大，想要找几个故意隐藏起来的人，难度还是不小的。到时候只怕会有不少需要官府出面去做的事情，这里面的环节，还需你们在中间调停。”
“小人明白！”
胖子抱拳应喏，转身就朝着酒馆外飞奔了出去……
入夜，乌云遮月，彭城东门大街上的一座大型府邸内。
“啧啧，寻仙师兄你这宅子还真是蛮雅致的，在彭城内买下这么一所四进院子，恐怕得花费不少的银两吧。”
倒座房，影壁，垂花门，抄手游廊，正屋，东西厢房，耳房，后罩房，大院当中花园旁边还砌了一座长宽近两丈的鱼池，似有锦鲤数尾正游曳其间。
别看李寻仙一身装扮邋里邋遢不修边幅，却不曾想这家伙竟是个才不外露的大财主。
李寻仙咧嘴一笑，语气中颇有几分自得，道，“我这宅子，万两银子大抵是有的，不过，却并非是我花钱买来的。”
万两白银！尹荡招宝师徒顿时一阵咂舌。
菁菁皱了皱鼻子，显然有些不信，“你哄谁呢，不是你买的，难道还有人这么大方，价值万两白银的大宅子，直接就送给你了？”
“嘿嘿，还真是别人送的。”
李寻仙笑道，“几年前，我曾经给彭城一个小商贩改了改阴宅位置，只一年时间，那小商贩的生意就做大甚至在省城里面也开了几家分店。他发家之后对我千恩万谢，硬是把这套宅子塞给了我。”
闻言，菁菁眼睛里顿时冒出了小星星，“哇，寻仙大叔，原来你这么厉害啊。那你给我瞧瞧，看我什么时候能找到个如意郎君。”
“咳咳！”
眼见自家孙女儿这般没羞没臊的一上来就让人家给她算姻缘，姚百川连忙咳嗽了几声，狠狠瞪了她一眼。
对着姚百川俏皮的吐了吐小香舌，菁菁眼珠子一转，忙道，“哎呀，人家说错了，我是说给我爷爷算算他什么时候能再给我找个漂亮奶奶。”
“咳咳咳……”
姚百川这回险些没把肺片儿给咳出来，蛇头杖猛地一戳地面，老脸涨红的气道，“你这没大没小的死丫头，整天尽会胡说八道，就你这刁蛮的性子，谁家男娃娃敢娶你。”
扭头看到秦九在一旁正偷笑，姚百川抬起拐杖就往秦九屁股上轻轻打了一下，吹胡子瞪眼的道，“你还笑，当年我家菁菁多乖巧懂事的一个小女娃，自打去狗耳朵山住了一年，再回到婺源蛇殿她整个儿就变成了一个无恶不作的小魔女，还不都是你这臭小子给带坏的。”
秦九深知姚百川肯定不会真的下狠手去打他，他也不躲不避，甚至撅起屁股凑上去迎了那一下杖刑，随后就扮作一副龇牙咧嘴痛不欲生的样子，调笑道，“哎呦嗨，您老人家手劲儿还真不小，险些没把我这屁股给打成了四瓣。您放心，菁菁要是嫁不出去了，我吃点儿亏把她娶回去不就得了。”
姚百川索性把蛇头杖一丢，手捂着胸口，哀叹道，“你们俩要是凑在一起，那才真真能把老头子我活活气死。哎呦，哎呦，我这胸口，好痛。”
菁菁嬉笑着把蛇头杖捡起来递给姚百川，“爷爷，你这演技还有待提高。”
“哈哈哈……”
一时间，整座府邸尽是洋溢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
彭城知州府内。
王铎一边手忙脚乱的胡乱往身上穿着外袍，一边快步向着大厅跑了过去，等他跑到大厅门外时，忽地顿住了脚步，平息了一下呼哧带喘的粗重气息，整理了一下衣帽，这才大步走入厅堂之内。
此刻已是深夜，偌大的厅堂内，仅仅只有正中间，王铎平时审批公文的那张桌案上亮着一盏牛油灯。
借着昏黄的烛火，王铎只看到桌案后面的八仙靠椅上正歪歪斜斜的坐着一个面容阴鸷的三旬男子，随着那男人目光扫视过来，王铎的心里‘咯噔’一跳，连忙单膝跪地，毕恭毕敬的道，“下官彭城知州王铎，见过布尔察大人。”
被王铎称为布尔察那人微微眯缝起眼睛，似笑非笑道，“王铎，你可知罪。”
闻言，王铎顿时吓得心跳直接慢了半拍，也不敢应声，只是连忙把头低得更深。
“暹罗降头师已于数月前暗中潜入彭城，你这一城知州竟然毫无所查，你说，我该不该办你个渎职之罪？”
冷汗涔涔而下，王铎贴身的里衣一瞬间就被完全浸湿，他战战兢兢的抬起头，连声道，“下官知罪，下官知罪，下官这就下令全城戒严，集结整个彭城的兵马势必尽快将那些妖孽捉拿归案。”
“你知罪就好。”
布尔察从桌案后的八仙靠椅上懒洋洋的站起身来，似乎没有兴趣多看一眼那兀自跪伏在地上的王铎，他打了个哈欠，一双如蛇般的眼眸中幽光闪烁不定，说道，“明天会有供奉观的人到这儿来助你缉拿暹罗降头师，听说那人叫什么严是非，为人可不怎么好相处。你倒也不必怎么尽心用力，只要稍稍给他制造点儿乱子就成了。”
王铎蓦然一惊，额头几乎触到了地面，布尔察大人这是让自己对供奉观的人阳奉阴违，故意拖延时间？脑子里一下乱成了一锅浆糊，王铎想要询问布尔察为何要这么做，但却终究没胆量抬起头来。
这些大人物之间的勾心斗角，远不是自己一个小小地方知州能够揣测的。
“事成之后，你那渎职的罪过就当被这一功给抵消了吧。”
说罢，布尔察两手背在身后，从桌案旁慢慢走下，径直从跪伏于地的王铎身旁走了过去，直至走到大厅门口处，他才略微一顿，微微侧着脸露出一副淫邪的笑容，道，“听说你刚刚娶进门的二夫人是秦淮花魁出身，艳名远播，洞箫之艺堪比当朝那几个曲艺大家。我此行并未带随行歌姬，不过偏又要在彭城城内逗留几日，委实无聊的紧，就叫她到城东‘丰香楼’给我吹吹萧，解解闷儿吧。”
“什么！”
王铎心尖儿一颤，一双拳头猛然攥紧，眼睛里悄然攀上了几条血丝，但终究还是没敢把头抬起来。
妻，不同于妾，需三媒六证，八抬大轿相迎，更是在满场亲朋面前拜堂叩首。满清大员间交换赠送随身侍妾的事情比比皆是，一些文人雅士甚至将此冠以风流之名，而妻子则不可容外人亵渎，无论正堂侧室，只要被明媒正娶进门，那就需得端庄大方，摆出一家主母的姿态和威仪。
布尔察提出这等荒谬且无礼至极的要求，不仅是对王铎的一种羞辱，更是对其忠诚度的一种另类的考验……
王铎毫不怀疑，如果明天一早自家二夫人没能出现在布尔察的卧榻之上，那自己脑袋上的顶戴花翎恐怕不出几日就得被人摘了去。
待得布尔察迈着那早被酒色蛀蚀的虚浮无力的脚步，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王铎这才站起身来，望着布尔察离去的背影，眼睛里满是怨毒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