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盘蛇
秦九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邋里邋遢,镜片儿厚度快赶上酒坛子底儿的中年道士,心想以老头子教徒弟的水平,自家师兄就算混得再怎么不如意,也不至于沦落到当街摆摊算卦才能糊口的窘迫地步吧?
看着秦九有些异样的神色,李寻仙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这个小师弟心头所想,当下便是老脸一红,他扭头看了眼身后的卦台,颇为尴尬的道,“这事情说来话长,容我稍后再细细道来。咱们师兄弟能在此地相遇,这是莫大的喜事。走走走,今儿个我做东,咱们定要痛痛快快的喝一场。”
眼见李寻仙伸手就来拉自己,秦九笑道,“师兄还请稍等片刻,我还有几个朋友给你介绍认识下。”
手指指向尹荡招宝,道,“这两位是我途中结识的好友,尹荡老叔和招宝兄弟。”
尹荡满脸尴尬,实在找不出话头,只得说道,“哈,这还真是不打不相识,不打不相识。”
招宝则是一手揉着屁股,一手冲着围观众人摆了摆,道,“别看了,我们是实在亲戚,刚才闹着玩呢。都散了吧,散了吧。”
“切~~”
见没热闹可看,围观众人顿时感觉索然无趣,不少好事者甚至朝着招宝比了个中指,这才渐渐散开。
待得众人散去,姚百川这才笑呵呵的走上近前,捋须笑道,“你是太虚老哥的七徒弟?”
闻听眼前须发如雪的老者竟称呼自己师父为‘太虚老哥’,李寻仙心知这是遇到长辈了,连忙向姚百川躬身一礼,道,“晚辈李寻仙,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只见一旁的秦九不住的对自己使眼色,人老成精的姚百川自然明白秦九这是对眼前这个‘李寻仙’的身份仍旧存疑,他白眉稍稍上挑,对着李寻仙问道,“老夫姚百川,忝为婺源牧蛇人一脉掌门人。老夫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犹记得你师父当年曾将阁皂山‘落雷术’与上茅宗‘五雷咒’作过一番比较,当初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李寻仙抬头一看姚百川那副淡然而笑的表情,明白他是对自己的身份存疑,故意考校自己。
李寻仙笑道,“这件事,知者甚少,除了师父那几个挚交好友以外,恐怕只有我们这一脉的门徒才听说过。当年师父曾言:‘落雷术’与‘五雷咒’的威力几乎不分伯仲,皆是这世上难得的正宗雷法,不过,要论雷法之最,则当属龙图山的‘紫霄引雷诀’,那才是堂堂正正的仙人手段,天下雷法的祖宗。”
闻言,姚百川和秦九相视一笑,一字不差,这人果然是老牛鼻子的七徒弟,身份确定无疑。
姚百川哈哈一笑,道,“没错,没错,果真是那老家伙的徒儿。”
李寻仙对着姚百川和秦九苦笑道,“我自二十岁艺有小成之后就被师父赶下了山,至今已有二十年时间,虽说期间时常与师父他老人家互通书信,不过,却一直不曾相见。唉,半年前我接到师父亲笔函,他老人家自言寿元将尽,让我在苏北静待小师弟小九的到来,我曾回信表示过想要前往狗耳朵山探望师父的想法,但却被他拒绝,以至于……”
说着,李寻仙眼眶一片通红,道,“以至于没能在他老人家临终前见上最后一面,不能尽孝于师尊左右,李寻仙愧为人子,愧为人子啊。”
被再提及老道士,秦九心头也不禁泛起一阵酸涩,他哪里会不明白老道士的一番良苦用心,自己从未出过远门,让自己跋涉几千里寻找师兄,不只是让自己长长见识,更是想趁此磨练自己的心智。
姚百川道,“不提那些了,老夫与你师父兄弟相称,我就托大叫你一声寻仙吧。”
李寻仙连忙把头低下,恭敬的道,“寻仙见过姚叔父。”
“嘻嘻,你们师兄弟两个,一个喊我爷爷‘姚叔父’,另一个叫他‘姚爷爷’,哎呀呀,这辈分可真乱了套了。”
李寻仙抬头望去,只见两个明眸皓齿,俏丽非凡的少女正一人啃着一串糖葫芦,笑眯眯的看向自己,他不禁莞尔道,“姑娘所言极是,我和小师弟年龄相差二十多岁,不过却是实打实的同门师兄弟,姚老爷子与我师父同辈论交,我们俩怎么喊都算对,怎么喊也都不对。不如就按各自习惯称呼姚老爷子算了。”
菁菁朝他扮了个鬼脸,咬了口糖葫芦,俏皮的道,“这大叔哥哥说的话都把我绕晕了。”
“哈哈哈,晕了也好,难得糊涂嘛。人都到齐了吧,走,咱们去吃酒。”
找到了一直只在书信中听师父提到过的小师弟秦九,李寻仙此刻心情极佳,拉着众人就向小镇西街的一家酒馆走去。
殊不知,在他们离去之后,距离卦台不远处的街边面摊上,两个原本正坐在桌前吃面的食客齐齐朝着秦九等人离去的方向看了过去,黑脸那人眉头微皱,“难不成情况有变?‘盘蛇一号’怎么随他们一起离开了?”
另一人也脸色凝重,悄声道,“我也弄不明白,莫非……”
黑脸汉子目光一亮,接口道,“莫非这几人就是目标?!”
另一人问,“接下来怎么办?”
黑脸汉子略一思忖,道,“此事事关重大,不容有任何差池。我跟上去暗中跟踪他们,你速速回去禀报操蛇手,就说……”
黑脸汉子起身朝着秦九等人离去的方向走了过去,而其最后几个字也悄悄传到了另一人耳中。
“就说,鼠已出洞。”
待得黑脸汉子走远,另一人才一拍桌子,指着黑脸汉子背影骂道,“嘿,你这家伙,说好的你付钱,结果又吃完一抹嘴儿就跑了,次次都是如此,你给我等着,以后甭想再让老子掏钱。”
骂骂咧咧的往面摊桌上丢了几枚铜钱,他这才一脸气愤的起身走开,渐渐消失在了拥挤的人群之中……
小镇东南角的一座骡马市,也是小镇唯一的骡马市。
一排排破旧的马棚里,空气中弥漫着直能把人熏晕过去的呛鼻腥臊味,稀稀拉拉的几匹瘦马没精打彩的啃食着草料,场地里随处可见如天女散花般散落地面的马粪牛屎,若走在其间,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踩得一脚烂稀泥般的‘金饼饼’。
骡马市最角落的一所简陋房舍里,一位身形肥胖似猪,穿着一身丝绸,做员外财主打扮的中年人正一手端着茶杯,另一手拿着蒲扇驱赶着不时在耳边嗡嗡飞旋的苍蝇,他鼻孔里塞着两撮棉絮,不时地喝上一口茶,骂骂咧咧的道,“这见鬼的破地方,简直能把人活活熏死,也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刚饮了一口茶尚未来得及咽下,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一个神色慌张的汉子冲进来,三两步跑到了胖员外的面前,急切的道,“大人,大人,鼠已出洞,鼠已出洞!”
噗!
胖员外一惊之下,一口茶水直接喷了那汉子一头一脸,把手中茶杯和蒲扇往身后一扔,胖员外鼻息猛一用力,塞住鼻孔的两撮棉絮登时喷出,连带着一丝晶亮的鼻涕水也喷溅到他嘴唇上。
“他娘的,总算不用再留在这里遭罪了!”。
胖脸上现出狂喜神色,胖员外甚至来不及伸手擦掉嘴唇上的鼻涕,只见他神色发狠,肥胖的身躯竟暴发出猿猴般的迅捷速度,噌地一下子就蹿出了屋子,命令那汉子,“召集镇上所有‘盘蛇’,通知驻地方的兵将,速速随我前去将他们一网打尽!”
可不到两个呼吸时间后,胖员外忽地又一脚跳回了屋内,急问道,“对了,他们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