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李寻仙
越是接近江南地区，百姓的生活水平也越加富足，从这座小镇街道上熙攘的行人就能瞧出端倪。
虽不说人人都穿着绫罗绸缎，但看他们的衣着却大多颇为整洁，就算袍子上有些许补丁，被浆洗的褪色泛白，但其精气神却很是充足。不似之前在寿州时常可见到的大多数居民，虽然不能称之为落魄，但很多人脸上都有隐隐带着一丝不健康的菜色。
“糖葫芦，卖糖葫芦喽。”
菁菁被一个推着货车的摊贩吆喝声吸引，牵着马儿就奔了过去，一边走一边呼唤阿月，“姐姐快来，我带你去吃好吃的东西，对了，去找九哥哥要钱去，我没带钱。”
一提到吃，阿月顿时兴致盎然的把牵马的绳索扔给秦九，嘻嘻笑着伸出了洁白如玉的小手，讨好的道，“借我点儿钱好不好嘛，我就尝一下，就买一串。”
已经得知了金钱的万般好处的阿月，这段时间来可没少向秦九借钱，不过，好在有尹荡师徒这对儿免费劳动力不时地忽悠下良善百姓，征集了些许爱心善款，他们一行人倒也不缺钱花。
招宝怀里揣着的那颗象牙球雕价值不菲，他们只等着抵达徐州城就将其抛售出去，到时候摇身一变就能成为富甲一方的巨富土豪了，谁还在乎这点儿零零散散的小钱，就连一向财迷的招宝现在也变成了一张欠揍的暴发户嘴脸，出手极为豪绰，直接就给秦九丢了一小袋碎银子，满不在乎的摆手道，“宝爷我穷的只剩钱了，拿去花吧。”
每每瞧见自家徒弟充富摆阔，尹荡都是一脸老怀畅慰的捋须而笑，用他的话来说，这就叫：土豪气质得从娃娃抓起，虽然前面蹉跎了几十年一直不曾富贵，可现在马上就要变成有钱人了，自然得先把自身的气质给撑起来，要不然以后成了巨富，抠抠嗖嗖的岂不叫人笑话。
秦九从钱袋子里取出一粒银锞子丢给阿月，后者接过之后转身就一溜小跑的向着卖糖葫芦的那个摊贩挤了过去，微笑着摇了摇头，秦九忽地记起阿月似乎对金钱的概念还不是太过明白，连忙对她喊道，“这回别忘了叫人找钱。”
“知道啦。”
阿月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声，接过菁菁递过来的一串糖葫芦，喜笑颜开的张着樱桃小嘴儿咬了一口，那股从未品尝过的酸甜味道令她大呼好吃，眉眼也不禁弯成了月牙儿。
呵呵笑着望着远处那两个馋嘴儿的小女娃，姚百川问道，“小九儿，这苏北之地虽说富足，可这毕竟也没有你的亲人朋友，在此地游玩几日后，你打算再去哪里？如果没地方去，不如就随我们回婺源算了，在那里有我老头子还活着，让你衣食无忧还是不成问题的。”
对于姚百川话里的关照之意，秦九心里很是感激，不过他却是摇头说道，“姚爷爷，实不相瞒，我之所以执意要来苏北，其实是遵从家师遗命。”
姚百川奇道，“老牛鼻子的意思？”
“没错，师父临终前嘱托我前往苏北寻找我七师兄，不过……”
秦九说着，脸上不由露出一抹苦笑，“师父走得太匆忙，只告诉我那位七师兄姓李，至于其它的，我就一概不知了。这人海茫茫的，我也苦恼得很，犯愁该怎样才能寻到我那位姓李的七师兄啊。”
姚百川嘀咕道，“姓李，李……以前，我也确实曾听老牛鼻子说过他在苏北还有个徒弟，不过，却不曾听他说及名讳，这倒是有些麻烦了。”
秦九面色一正，眼中神色坚定，“不管怎么说，七师兄已经是我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再难也得找下去。”
姚百川微微点头，秦九的选择并没有错，如果换做他自己，也会为了寻找存世的最后一个亲人，做出任何努力。
熙熙攘攘的街道前方，一群人围拢在一起，显得有些拥堵，不时有阵阵吵嚷之声传来。秦九和姚百川的注意力也被其吸引，细听之下，那熟悉的声音顿时令得他们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
“胡说八道，你说谁是骗子！依我看你才是骗子才对，抗根竹竿摆个桌台就敢说自己是铁口直断的布衣神相？我呸，忒不要脸。”
“就是，你说我们爷俩是骗子，把你的证据拿出来让大家伙都来瞧瞧。我们找你算命，是我们给你钱，要说有骗子，那也是你坑骗我们爷俩的钱财。”
“真真岂有此理！是你们要我算算你们将来的前程，我只是依卦象所示直言而已，卦象上说你们是骗子，与我何干！”
那声音可不就是前一刻闲来无事跑到前面溜达的尹荡和招宝？怎么才离开这么一小会儿功夫，他们爷俩就与人吵起来了？秦九和姚百川顿时朝着人群走了过去，只见尹荡招宝师徒俩正叉着腰指着一名穿着破旧青袍，带着一副近视眼镜的道士破口大骂。
那道士年纪约四旬上下，相貌平平，欣长的胡须末端打着卷儿，显然许久不曾梳理，而他一身青袍上也沾染了星星点点的油渍，鼻梁上那副水晶石片制成的眼镜足有半指厚，估摸着摘下眼镜就是个十足的睁眼儿瞎。
尹荡师徒和戴眼镜的邋遢道士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怒骂着，在一旁观看的秦九也听明白了事情经过。
原来尹荡招宝爷俩逛大街时瞧见一座卦台上书一副对联，上联书：批阴阳断五行，看掌中日月。下联写：测风水勘六合，握袖里乾坤。标在卦台的竹竿上挂一幡子，显然是就横批了：一卦便知。
当年为了糊口，他们爷俩也没少兼职过算卦半仙之类的勾当，如今乍一见这对联竟写的如此骚包，心想莫不是遇到了同行？于是便上前算了一卦，不问其他，只问前程。那邋遢道士一挂卜完，脱口便说尹荡爷俩命中无财，天生不是富贵命，正业难成，坑蒙拐骗才是最终出路。
骗子最怕被人说是骗子，邋遢道士话一出口，这爷俩登时就气的火冒三丈，作势就要一脚踹翻他的卦台。如果不是刚才有路人拉着，现在他俩恐怕早就与这邋遢道士厮打成一团了。
弄明白了事情始末，秦九倒是对这邋遢道士高看了几分，他这一卦，倒是准的很，能一卦算出尹荡爷俩的职业，看来此人的确是个有些真本事的半仙卦师。
从围观人群里挤进来，秦九拉开撸起袖子正要与邋遢道士比比拳脚的尹荡和招宝，低声劝道，“准不准的，你们爷俩还不清楚？被这么多人围观，万一一会儿引来官兵盘查，你们这些年在外面恐怕留下了不少案底吧，这要是被官府的人给认出来了……”
闻言，尹荡和招宝顿时如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来，尹荡偃旗息鼓的对着招宝小声道，“低调，低调，咱们都马上要成为富家翁的人了，跟他一个穷酸的道士较个什么劲儿啊。”
招宝连连点头，“师父说的有道理，这里人多眼杂，咱们还是先走吧，可别被人认出来。”
说罢，这爷俩转身就要离开，可那邋遢道士却不依了，他一把抓住招宝的衣领，虽说他看似瘦弱，可不成想力气却着实惊人，提溜小鸡崽儿般就把招宝提的双脚离地，喝道，“想走？先把卦钱给我补上！”
眼见招宝被擒，秦九连忙一把抓住邋遢道士提着招宝衣领的那只枯瘦手臂，悄然用力攥紧。
要知道秦九可是有着一身足以生撕虎豹的怪力，这一攥之下已然用了七八分的力气，可谁想那邋遢道士感觉到其手掌力度之后，竟是嘿地一笑，臂腕处肌肉一缩一涨间一股沛然巨力直接弹开了他的手掌。
被弹开那只手掌瞬间变得麻木不堪，秦九骇然望向邋遢道士，心道这家伙不简单啊。
看到自家徒儿被人提在半空，亮色通红的挣扎着不住蹬踢着双脚，尹荡作势就要冲上去给邋遢道士来个封眼锤，但却被秦九伸出一条手臂拦住。
“小九，你这是……”
尹荡疑惑的看向秦九，只见后者对他眨了眨眼睛，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瞧见秦九这番神情，颇有眼力的尹荡情知不对，心中不禁‘咯噔’一下，暗道这回莫不是遇到高人了？
秦九笑眯眯的看向邋遢道士，道，“不知道长这一卦，需要多少银子？”
“其它人一文即可。”
邋遢道士嘿然冷笑着看向尹荡和招宝，道，“不过，他们俩嘛，拿不出十两银子，休想离开这里。”
闻听此言，尹荡勃然大怒，“十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
秦九眸中悄然掠过一抹寒芒，脸上却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神情，“十两银子确实贵了些，不如这样吧，道长不妨给我也看看手相，算上一卦，如果你算得准，这十两银子再加一文铜钱的卦钱，我们一并付给你，怎样？”
“好，依你所言。”
邋遢道士松开抓着招宝衣领的那只手掌，招宝猝不及防之下，痛叫一声，一屁墩坐在了地上。
邋遢道士看向秦九，“你想算什么？”
秦九思忖了片刻后，道，“我想找一个人，就算算我多久能找到他。”
“那人姓甚名谁？生辰八字多少？”
秦九顿时苦笑道，“生辰八字没有，名字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他姓李。”
邋遢道士眉头一皱，微怒道，“这只凭一个‘李’字，你让我如何去算？”
秦九揶揄笑道，“怎么，算不出了吗？”
被秦九神色一激，邋遢道士心头火气更胜之前，咬牙道，“我呸，还没遇见过我算不出的卦？伸出手来，我瞧瞧。”
秦九依言把左手手掌摊开，邋遢道士的目光随即挪到其手掌纹理之上，随着视线转动，当他看到秦九手指上那枚古拙扳指时，一道精光忽然从其眼中浮现而出。
邋遢道士一把抓紧了秦九手掌，神色激动异常的道，“狗耳朵山，你可识得狗耳朵山上的张太虚！”
秦九神色巨变，“你怎么知道这些？！”
邋遢道士慢慢抬起头，斑斑泪痕从其厚厚的镜片儿下面流淌而下，他哆嗦着嘴唇，颤声道，“你要找的那人，可是叫李寻仙？”。
秦九心头一动，“你是……”
邋遢道士声音沙哑，哽咽道，“八师弟，小九对吧？我就是你要找寻的那个七师兄，李寻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