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老牛鼻子的往事
芳蕴不动声色的看着姚百川，静待下文。
菁菁倒是很热衷于给人解惑，她叽叽喳喳的犹如活泼的雀儿一般，笑颜如花，道，“芳蕴姐姐你可真聪明，能从蛇殿逃脱掉的蛇灵哪里有简单的，那家伙可是号称诸多蛇灵当中最为奸猾狡诈的一个，寿州有宝即将出世的消息已经传的天下皆知，它还敢继续逗留此地而不逃走，说明这家伙不是艺高人胆大，就是无比贪心为得宝物甘愿以身犯险。恰好，这家伙两样都给占全了。”
芳蕴惊讶道，“天底下还有这种蛇？”
最是喜欢吊人胃口的菁菁瞧见芳蕴这幅神色，扬着小脸面露得色，道，“芳蕴姐姐可曾听说过一种蛇，嗜财如命的蛇。”
芳蕴心头一动，“妹子说的可是那号称能觅得天下宝物的财蛇？可传闻中，财蛇不是千百年前就已经被方士给追杀殆尽了么？”
菁菁皱了皱小巧精致的鼻子，道，“得到一条财蛇就相当于得到了一个能给自己不断寻找财富的好帮手，自古以来贪婪的方士要么想尽办法寻找驯化一条财蛇，要么就直接把抓住的财蛇开膛破肚，取得它肚子里的大量宝物，千百年下来，财蛇的确是近乎绝种了。不过嘛，世事无绝对，我们牧蛇人祖上曾经有一位先祖巧合之下收服了一条财蛇，可百年前那位先祖仙逝之后，那条财蛇却偷偷从蛇殿溜了出去，直到最近蛇殿内的蛇灵谱才显示出它的踪迹。”
芳蕴露出若有所悟的神色，道，“这么说来，那财蛇极有可能就和那即将出世的异宝在一起，可……”
目光转向姚百川，芳蕴迟疑道，“如果等到宝物出世，这世间还有财蛇存在的事情岂不是就此暴露了？姚掌门想要将其捉回婺源蛇殿难度也会更大，毕竟，财蛇与生俱来的寻宝能力足以让无数贪婪之辈生出觊觎之心。”
姚百川嘿嘿一笑，“所以，老朽可得抓紧时间了。在异宝自然降世之前，就寻到财蛇将其捉回。”
“鼻涕妞，哈哈，真的是鼻涕妞和姚老爷子！”
一道满含惊喜的呼喊声突兀传来，姚百川三人顿时侧目望去，鼻涕妞这个称呼对于如今已经变成亭亭玉立娇俏少女的菁菁而言，已经很多年没有再听到了，如今乍一听到有人唤自己儿时的绰号，菁菁眉头微皱，薄怒微嗔道，“哎呀，这是谁这么讨厌呀，人家都是大姑娘了，竟然还喊人家绰号。”
一道矫捷似猎豹的身影从街角奔跑过来，定睛细看之下，竟是一名模样尚算清秀的青年，只是看着那颇为陌生的面孔，姚百川和菁菁爷孙俩相视一眼，看到对方眼中也尽是疑惑，这人和我们认识吗？
来人于三人面前数米处驻足，姚百川奇道，“这位公子怎么识得我们祖孙二人？”
被称呼为公子的这位青年正是秦九，他哈哈笑着调侃道，“姚老爷子的白胡子都长出来了，当年那把火烧的还是不够旺啊。”
姚百川惊讶的捋了捋胡须，他对这把白须平素里极为爱惜，每天修剪打理的干净得体，甚至吃饭时都要套上布袋生怕玷污了胡子，要说到胡须被烧，倒还真有那么一次。他目光陡然一亮，布满褶皱的老脸上顿时露出惊喜之色，这小子莫非是……
秦九看姚百川的神色变化知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再把目光转向菁菁，捏着下巴对着后者上下打量一番，揶揄道，“啧啧啧，当年跟我上树掏鸟蛋下河捉虾米的鼻涕妞都变得这么漂亮了，当年你跟着我偷吃蛇肉被老爷子抓住痛打屁股，现在屁股可还疼吗？”
菁菁眼眸中光芒闪闪，一张饱满红润的小嘴惊讶的张得老大，被提及当年糗事，她忽地忆起了青年是谁，喜道，“呀！赖泼猴？小神棍？九哥哥？”
故人重逢，秦九欣喜万分，只见他故作愁恼的捂着额头，“这么多称呼你让我如何选择，算了，还是九哥哥更中听一些。”
异地他乡偶遇儿时玩伴，菁菁也很是激动，只见她一步蹿到秦九身前抓着他的衣袖又蹦又跳，“九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呀，你现在都比我高出一头了，小时候咱们俩还经常比个头，那时候你和我一直都是一般高大。”
姚百川也哈哈笑着看着眼前已经比自己还高出一截的秦九，喜悦的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是小九儿没错了，这眉眼和小时候依稀还有些相似之处，没想到啊没想到，时隔近十年，咱们爷俩竟然能在这凤阳寿州不期而遇，哈哈，这人生际遇，实在是妙不可言。”
秦九心下也颇为激动，当年在狗耳朵山上，姚百川爷孙俩居住了近一年之久，也正是那一年，他才结识了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的第一个朋友菁菁，这份感情得来不易，他自然倍加珍视。
眼底不知不觉间润上一抹晶莹之色，他深深吸了下鼻腔里似要涌出的热流，对着姚百川恭恭敬敬的弯腰行了一礼，“姚爷爷，秦九这厢给您老人家行礼了。”
姚百川伸手托起秦九，朝着四周张望道，“你这小坏蛋也学会这些世俗的虚礼了？老头子我可不待见那叫人头痛的繁文缛节。对了，老牛鼻子呢？你们爷俩不是一直都生活在一起的吗，怎么不见他的影子？”
“是啊，怎么不见老神棍爷爷？”
菁菁也左顾右盼的四下寻找，却是被姚百川拿眼珠子狠狠一瞪，吹胡子瞪眼道，“放肆！小时候不知规矩还情有可原，你这都到了快嫁人的年纪了还这般口无遮拦！老神棍也是你能喊的嘛！”
被姚百川一顿训斥的菁菁缩了缩脖子，悄悄吐了吐那红润的丁香小舌。
“师父他老人家……已于数月前坐化兵解……”提及老牛鼻子张太虚，秦九眼中难掩悲意，对着一脸悲痛和愕然的姚百川祖孙二人缓缓道起了这数月时光里的种种际遇。
一向将张太虚引为挚交好友的姚百川得之其死讯之后，一双浑浊老眼里泛起斑斑浊泪，仰头望着蓝天不胜唏嘘，“老兄你年轻时纵横天下睥睨四方，没成想到头来你竟先我一步兵解。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哈哈哈，这么多年你各方各面一直远胜于我，可现在却死在我前头，总算是难得输了我一筹啊。”
姚百川这一刻仿佛轻狂少年般张狂大笑着，斑驳的老泪却早已盈面。
菁菁也是娇颜垂泪，嘤嘤抽泣不止。
在后面紧赶慢赶总算赶到的尹荡招宝和阿月三人，看着已经哭成泪人的一老一少，顿时自觉的悄然立于原地，没有出声打搅他们。沉默的气氛维持了许久才被秦九开口打破，他瞧向芳蕴，“姚爷爷，你们和龙图山的芳蕴长老也是旧识？”
收敛了下压抑的心情，姚百川擦拭干净脸上的泪渍，环视众人道，“初闻老友仙逝，老朽难免心头悲痛，倒是让几位见笑了。我和芳蕴长老之前素未谋面，不过，我们两方门派间素来交好，说是旧识虽然勉强，但却也算是神交已久。”
“不敢当。”
芳蕴略一抱拳，看了眼秦九几人，又看向姚百川，终于忍不住一吐心头疑问，“姚掌门，芳蕴与这位秦九小哥也算萍水相逢，之前他还对我说起想要拜入我龙图山门下学道。刚才又得闻他早有师承，而且听姚掌门话中的意思，那位前辈似乎身份颇高，只是不知秦九小哥的师父是……”
菁菁幼时起便与秦九多有接触，想起他当年机灵捣蛋的种种所作所为，她顿时破涕为笑，玉指对着秦九指指点点，圆溜溜的眼珠子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嘻嘻，九哥哥你肯定又在动花花肠子寻思骗人的勾当了。”
被菁菁当着芳蕴的面拆穿老底，秦九不禁老脸一红，尴尬的对着笑嘻嘻的菁菁翻了个白眼。
姚百川的目光从秦九脸上扫过，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揶揄之色，对着芳蕴道，“如果这小坏蛋的师父还活着，恐怕就算你龙图山的掌教真人枫叶老兄也不敢把他收入门下吧。”
芳蕴自然听得出姚百川话里的暗讽之意，虽然她自身修养极好，但听到此话仍旧不免感觉心头愤愤难平，龙图山是什么地方？道教三大祖庭之一，而当代掌教真人枫叶真人更是被誉为当世五大真人之一，在她看来，就算秦九的师父再怎么了得，也绝对无法做到让枫叶掌门如此忌惮的地步，由此可见，姚百川这番话难免就有了故意夸大吹嘘之嫌。
按捺下心头的不悦，芳蕴强作一笑，“哦？当世既然还有这等能让枫叶掌门退避三舍的奇人高士，请恕小女子无礼，还请姚掌门明示那位前辈姓甚名谁，好让芳蕴得知一山还有一山高并非虚妄之言。”
说起来，秦九虽然与师父张太虚朝夕相处了十几年，可那老牛鼻子从未对自己讲述过他的生平事迹，而且只要秦九试探着询问一番，就会被其吹胡子瞪眼的责令把他们爷俩积攒了一个多月的内裤布袜全部洗的白净透亮，天见可怜，那一堆黄不溜丢黑不拉几的鞋袜内裤，就算重新找染坊漂白都得花费一比不菲的银两，他秦九哪有本事将它们全部浆洗成白色？久而久之下，他也就打消了打听老道士生平过往的心思。如今乍一听闻老道士竟还有这等惊世骇俗的光荣历史，他自然是竖起了耳朵，眼睛一眨不眨的望向姚百川，静待下文。
只见姚百川一手捋须，一手背于身后，眯眼笑道，“不知芳蕴长老可曾听闻过数十年前江湖中盛传的一段歌谣：一步登仙门，一掌压三山，木剑不出鞘，何人敢称仙！”
闻言，芳蕴立时花容失色，这段歌谣她自然有所耳闻，据传，当年在她还未出世之前，中原江湖中有一位奇人横空出世，那人凭借一双肉掌横压当世，澜沧江一战，他以一己之力力压道门三大祖庭掌门，一战成名。之后又凭借一口无名桃木剑荡尽天下妖魔宵小，木剑指处，妖邪俱泯……
芳蕴刚拜入龙图山时，曾听上一代的诸多长老评价过此人，虽然褒贬不一，但无一例外的他们都坦言，五十年前的江湖是独属于那一个人的江湖，百年江湖，奇人异士天才枭雄何其之多，无论道门祖庭三大掌门亦或是佛教几大圣僧都是数百年难得一见的风流人物，可生在那个年代，却是他们的不幸，他们所有人的光芒都注定要被遮蔽在那个人的锋芒之下。
芳蕴震惊失声，“桃花道人，张太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