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请神调
说完,中年道士不着痕迹的瞥了身旁的年轻道士一眼,后者会意,又咳嗽一声,说道:“村长,我们修道之人餐风饮露,不食五谷,本不需要金银财物,可你们也该知道,供奉三清道祖以及道观日常房屋修葺打理,哪样都离不开钱财供应,所以嘛……”
年轻道士话说一半,村长却是人老成精,哪里听不出小道士的意思,赶忙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谄媚笑着递给年轻道士,“小老儿晓得,晓得,这是我们村供奉三清老神仙的一点儿香火钱,西风道长和小师傅千万要收下啊。”
年轻道士点了点头,把村长递过来的钱袋揣进怀里,道:“刘大庄的村民都是三清道祖的信徒,道祖又岂会放任妖魔霍乱尔等清净?村长你放心好了,我们师徒一定会把作恶的妖孽收拾的服服帖帖,再不敢出来害人。”
中年道人这才开口道:“尔等且先回避,等今晚过后,你们就能过上安生日子了。”
村长等众多刘大庄村民连连致谢,恭敬退出土地庙,此时夜色已深,他们哪里还敢多做逗留,直接奔着各自家中跑去。待得人群悉数散尽,年轻道士这才发现一直站在人群后面的秦九,年轻道士一皱眉,拿捏着腔调,说道:“你为何还不离去?要是扰乱法事,惊扰了那妖孽,后果你能承当得起?看你们村长不打断你的腿才怪。”
这话要是对刘大庄的村民讲或许能吓走他们,可年轻道士却不知道秦九并不是刘大庄人士,所以自然威胁不到秦九。只见秦九咧嘴一笑,上下打量两个道士,说道:“听人家说能降妖捉鬼的道士各个都是活神仙,我这不是想跟着开开眼长长见识,以后好有与人吹嘘的本钱嘛。咋了,你俩不会是没啥本事的江湖骗子吧?”
年轻道士闻言脸色一变,刚要开口训斥秦九口无遮拦言辞不敬,在一旁的中年道人却制止住他,斜睨了秦九一眼,说道:“小伙子要是不信,可以去打听下流云观西风道人的名声究竟如何。有没有真本事,自有他人评说。”
年轻道士也连忙帮腔道:“不错,我师父西风道长名声在外,你随便去县城问一问就能知晓到底如何。”
秦九不是当地人士,自然不晓得他们所说的是否属实,不过看他们言辞如此肯定,想来西风道人应该不是浪得虚名之士。不过,秦九也不是好糊弄的人,他眼珠子一转,随即笑道:“西风道长名声或许不假,可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冒牌货?这年头骗子多了去了。”
中年道人微微皱眉,年轻道士却猛地一瞪眼,呵斥道:“凡夫俗子,肉眼凡胎!我师父不是西风道人,难道你是啊!等会儿我师父作法之时,妖魔恶鬼会从阴曹地府里赶来助阵,若是有不会法力的人不小心被黑白无常勾去了魂魄,那可怨不得我们。”
道士做法会从阴司搬来救兵?真是扯淡,你当道士是那跳大神的巫汉啊!
不过,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记得当初接下赶尸活计的时候,他自己好像就是用这套说辞吓唬那几个酸儒书生的……
秦九一怔,连骗人的话都与自己说的一模一样,难不成自己坑人的伎俩也像他们这般不入流?
“嗯,不对不对,连坑人的说辞也编的这般无懈可击,想来,这两个家伙的骗术果真超凡脱俗,骗术宗师也不过如此啊。”秦九毫无耻度的脑补了一句。
心里已然有了计较,念在刚才那句台词的面子上,他也不想就这么当面拆穿两人,秦九嬉皮笑脸的道:“好好好,算你们有真本事还不行嘛,不过话说回来,我可不想留在这里陪你们等死。也不知道村长有没有跟你们说起以前请来的那几个道士,唉,整张人皮都被那妖怪给活活扒了去,住在村西头都能听见他们的惨叫声,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啧啧啧,何止是惨,简直就是惨绝人寰啊。”
视线之中,两个道士的脸色明显苍白了几分,看来也被秦九这坏胚给吓得不轻。
秦九转身迈出土地庙的大门,看着已经升至半空的月亮,嚷嚷着:“估摸着,那妖怪就快过来了,我还是赶紧跑吧,要是被它发现,给扒了皮,那就倒霉死了。”
说着,秦九一溜烟就跑得没了踪影,看着秦九离开,两个道士匆忙对视一眼,着急忙慌的关上大门,似乎还是不放心,俩人又抬起那张用来摆放贡品的条案堵住了大门。
“师父,刚才那小子说的不会是真的吧?这里的妖怪真有那么恐怖?”
年轻道士早已没有了刚才那种气定神闲的气度,现在的他脸色苍白的好像纸人,上下两排牙直打颤。
自称‘西风道人’的中年道人脸上也满是慌张和后悔,懊恼的拍了下脑门,随后哭丧着脸,道:“我说这单生意怎么能挣这么多银子呢,原来有个这么凶的妖怪。唉,贪心不足结果反害了自己的小命啊。可怜我现在连个媳妇儿还没混上这就要赴死去了,哎呦,我咋这么苦命啊。”
“谁说不是啊,师父你好歹偶尔还有闲钱去逛逛窑子,你徒弟我现在还不知道女人到底是个啥滋味啊。”……
秦九走出土地庙大门之后并未离开,只是绕了一圈又悄悄爬到了屋顶上,轻手轻脚的揭掉两块瓦片,看着屋里差点儿抱头痛哭的师徒二人,他却怎么也笑不起来,因为他看见土地爷陶像前的地面上,一滩猩红的血液正从土地当中慢慢的渗出。
那血液异常浓稠,随着不断涌出地面就如同一团蠕动着的巨大血茧。
秦九瞳孔急剧收缩,“这,这是什么东西!”
秦九视线之中,那光洁粘稠的血浆表面诡异的浮现出一张模糊不清的面孔,非男非女,难辨阴阳。看不到那张脸的眼睛,眼眶里面似乎没有眼珠,黑洞洞的就好像那根本就只是一张皮,一张被血浆撑起来的人皮!
而更诡异的是,秦九分明看到那张脸,正在笑,他或者她,正在对着屋顶上的秦九发笑。
此时此景,饶是以秦九的胆量,也不禁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血茧缓缓扩张着,毫无声息,慢慢的已经形成足有一米大小,而随着地面上血浆的扩大,里面的人形轮廓也逐渐显露出来。
那是一个女人,穿着血衣,手掌和赤足尽被血浆充斥的女人。
“师,师,师父……”
年轻道士忽然发现了脚旁地面上不知何时多出的那滩血浆,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浑身抖如糠筛,险些被那恐怖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
一直背对着血浆的中年道人看到徒弟那骇然欲绝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也跟着颤抖起来,可无论如何就是没有胆量转身一看究竟。
中年道人‘咕咚’咽了口唾沫,“徒,徒弟啊,你跟为师说说,你,你看到了啥?”
年轻道士眼瞳剧烈收缩,嘴角抽搐的道:“手,手……”
就在年轻道士刚说完,中年道人明显感觉到右肩上似乎搭上了一物,他怔怔扭头望向肩头,只见一只手就搭在他的脸旁。那只手看似光洁但表面却在不断涌动,就好像被灌满水的气球,随着里面液体的滚动,那只手的表面也呈现轻微的扭曲变化。
“卧……槽……”
中年道人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然后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先是一怔,紧接着肩头一抖弹掉那只手掌,发疯似得猛然跳向一旁的墙角,年轻道士也连滚带爬的逃到一侧,带着哭腔道:“师父啊,你不是说你会一点儿道术吗?快用道术打她啊!”
不算大的土地庙里,师徒二人各自占据一方墙角,而在两人面前几步开外,一个浑身鲜红,就连头发上都在不断向下滴落血液的女人,正用她那黑漆漆的空洞眼眶望向中年道人,她的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噙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我他娘会个蛋的道术啊,我只会跳大神!”
中年道人脸色煞白,也不知是吓得还是怎么回事,他嘴里忽然冒出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古怪音节,而他的手脚也开始抽筋似的乱抖起来,随着大量古怪音节连成一大段听着很是怪异的唱腔,中年道人的眼神由恐惧渐渐转变为呆滞,最后陡然一亮之后,竟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先是冷漠的看了对面的古怪女人一眼,又狠狠一瞪上方屋顶,声音如老翁,骂道:“小崽子看热闹可看够了?是不是打定主意等人死绝了也不出手帮忙?”
一直趴在屋顶的秦九心思电转,暗道:“请神调?真是稀罕啊,没想到在此地竟然能碰到‘请神调’的传人,他是萨满还是彝族毕摩?”。
秦九挥拳捶烂身前的瓦片,只几个呼吸就把屋顶破开一个大窟窿,然后在纷纷扬扬落下的瓦砾飞尘当中噌地一下跳进土地庙里,笑呵呵的对中年道人问道:“不知是哪位前辈大能附身?”
那被附身的中年道人傲然扬了扬下巴,“阿细部第十一代毕摩,角火毕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