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何为御兽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向无往不利的黑鳞蛇，竟然只一个照面就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吹一下哨子就给吓得萎顿在地。
而更令他难以接受的还在后面。
那唿哨声再次响起，秦九蹲下身手指如飞，接连戳在黑鳞蛇七寸位置，都是一指毙命，只眨眼时间过后，地上只剩下一堆死蛇。
“混账！我要你的命！”
眼见秦九眨眼杀死所有黑鳞蛇，紫袍老者登时目呲欲裂，杀机尽显无疑。
紫袍老者解开缠在腰间的一个口袋，那长条状的布袋一抖落，里面立即跳出密密麻麻的如黄豆大小的血红蜘蛛，那些蜘蛛仿佛具有灵性，相互间构成阵列之状，吐丝结网一气呵成，转瞬间，一张直径一米的血红蛛网已然成型，随着血蛛飞一般的移动速度，对着秦九就罩了过去。
那突兀结成的蛛网令得玄怒心头一跳，已经猜出来紫袍老者的根底。
“血蛛百结！这老头儿是西南御兽门的莫问名莫老怪！糟了，据传这蛛网诡异莫测，但凡沾到一星半点儿，顷刻就能被抽尽浑身血液，死状凄惨无比。以小九的本事对上它，根本就十死无生！”
蛛网被血蛛牵动，直奔秦九罩去，正值此刻，一道赤红光影骤然闪过，光影撞入蛛网，霎那间，如同沸腾的火球弹入布匹，噌地一下就将整张蛛网引燃，嗤啦嗤啦的声响中，蛛网飞速燃烧殆尽，而那些吐丝的血蛛也吓得四散奔逃，慌不择忙的逃回莫问名身边。
破掉血蛛百结之后，那赤红光影于半空忽然折身而返，稳稳当当的落在胖和尚手中，待得光芒褪去，打眼一看，竟是胖和尚手中看似平凡无奇的一串佛珠。
莫问名心下大震，二十年前他曾凭借这一手‘血蛛百结’在江湖上闯出偌大名声，接连挑战大小门派十余个，几乎未尝一败，此蛛网与血蛛口器相连，蛛丝所到之处皆为血蛛猎食范围，血肉之躯但凡沾上一星半点儿就会被吸食气血，成为血蛛的猎物，而且，这蛛丝水火不侵，寻常刀剑亦不能将其斩断，可谓诡异非常。
他如何也想不到，当年他赖以成名的绝技，竟被一个貌不惊人的胖和尚如此轻而易举就给瓦解破除了。强忍心头惊怒，莫问名对着玄怒微微拱手，“好手段，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玄怒未答，反而是冷冷笑道：“好歹你莫老怪也是成名数十年的前辈，对一个年轻人竟也下得去这般狠手。”
闻言，莫问名对眼前胖和尚的身份更加好奇，沉声道：“阁下能一眼认出莫某人，想来应该不是无名之辈。这小子杀我灵蛇，我若不给他一点教训，日后传扬出去，莫某人还何以在江湖立足？阁下要保这小子，不妨划下道来，莫某人一并接着就是。”
玄怒却似乎不想与莫问名多做纠缠，他眼眸半闭，叹道：“我与你御兽门有些渊源，不想为难与你，你走吧。”
“走？”
这番话落在莫问名耳朵里可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种味道，这和尚也太过自大，分明就是瞧不起他。莫问名眉宇间煞气凝聚，“简直笑话，我莫某人好说也在江湖上薄有几分名气，岂是你一句话就能打发的？哼，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我就连你这自大的臭和尚也给一并收拾了！而且，这火猴乃是我御兽门炼制‘黑魇大阵’的必须之物，我一定要把它带走！”
“黑魇大阵……”玄怒口中低喃，眼睛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
玄怒不言明身份，唯恐天下不乱的秦九就更不可能告诉莫问名，他一脸坏笑，心道，敢妄言收拾花和尚？嘿嘿，这莫老怪今天只怕是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莫问名手掌一挥，一道无形气劲卷起满地枯叶，如同一道浪潮般对着玄怒拍打过去，而趁着枯叶漫天完全遮挡住和尚视线的时候，莫问名脚下一动，鬼魅似的贴身来到枯叶气墙之后，而其袖间似有一物电射而出，悄然隐没于枯叶之内。
噗！
莫问名一掌击出，直直劈向玄怒面门，大和尚似乎早已洞悉枯叶后面的情景，泛着红光的大手只向上微微一抬，早有预料般精准的接住了莫老怪那一掌。
砰！
二人手掌一触即分，只见莫问名连连后退十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反观玄怒却是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只一交手，高下立判。
可是，不知为何，莫问名的嘴角却是悄然翘起，那一抹诡异的笑容令得秦九心头凛然。
不好，有诈！
而果不其然，玄怒身后被枯叶覆盖的地面上，突兀炸起一团尘土，枯叶纷飞之下，一道白色闪电奔雷般激射而出，直奔玄怒后颈而去。
“和尚小心！”
秦九大惊失色，视线之中，那白色闪电显露真容，却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红眼貂鼠，只见它张开利齿猛然咬向玄怒的脖子。
《灵兽录》有云：南方有兽，鼠身貂尾，擅食铁石，其齿利如剑，是为赤眼貂。可以预想，被赤眼貂那森然利齿咬住，哪怕钢筋铁骨只怕也会如纸糊的那般，不堪一击。
就在赤眼貂利齿即将落下，莫问名诡计即将得逞之时，玄怒口中喧出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声若洪钟，巍峨壮阔！
赤眼貂被那煌煌佛门真言所震，那无形禅力好似在玄怒身周凝成一座气墙，不明所以的赤眼貂径直撞上去，顿时撞得头晕眼花，痛嘶一声后跌落地上，剧烈抽搐，出气多进气少，眼瞅着是难能活下去了。
“大威势真言，你是千仞寺高僧？！”
莫老怪浑身一颤，神色惊骇莫名。
玄怒轻声一叹，缓缓道：“御兽门建立数百年，门中有古训，生灵平等无分贵贱，御兽先驭己心。莫问名，我且问你，你驾驭每一只灵兽之前，心中只是想着让它们变成你手中杀人的利器，变成你功成名就的阶梯，这样的御兽之法真的没有违背御兽门开山祖师的初衷吗？”
莫问名面色难看，不知作何感想。
玄怒微微摇头，继续说道：“御兽先驭己心，心不正，何以谈术正？术不正，又如何能达到御兽至境？你从一开始就错了，错的一塌糊涂。”
莫问名目光闪烁，似不屑又似自嘲，“御兽至境？那不过是莫须有的传说罢了，万兽俯首，谈何容易，只怕陆地真仙也办不到。”
又是一阵摇头，这一次玄怒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盘膝坐下，两手在胸前悄然结出一连串怪异的手印，这些手印不似道教佛门结印手法，既无道家恢弘气象，亦无佛宗纯澈意境，但这手印却也似乎蕴含天地至理，包容规则法度，让人无声无息间沉浸其中，莫名心安。
从玄怒一开始结印，到后来手印千变万化，引动人心底那一丝莫名的悸动，在一旁冷眼观看的莫问名也逐渐由初期的满不在乎，到后来的瞠目结舌，再到如今，他已经是满目悚然，对眼前一幕简直惊为天人。
“四方本心御兽印！这，这是御兽门创派之初，万兽祖师的四方本心御兽印？！”
莫问名失魂落魄，双手抖如糠筛，失心疯般呢喃道：“不可能，四方本心御兽印是我御兽门内至高无上的手印真诀，外人绝不可能知晓才对。而且，这手印真诀虽说刻画在宗派祖师祠堂石碑之上，但由于太过晦涩艰深，门内已经数百年都不曾有人学会。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相较于莫问名失心疯般语无伦次，秦九倒是要平静很多，他不是御兽门弟子，自然不会像莫老怪那般感同身受惊诧震撼，但他从小跟在老道士身边，眼界之高非同一般，他完全看得出来，玄怒刚才所示手印绝对属于世间第一流的奇绝妙术，哪怕放在龙图山千仞寺当中，也完全足以被列为镇派之宝。
忽然，林海之中传出可怕异动。
鹰鸣，虎吼，狼啸，猿啼，四面八方传来的声响，令人为之骇然，一时间，地面亦开始轻微震颤，整个密林如滚水一般沸腾起来。
秦九一脸惊诧，四周的兽吼声由远及近，快速逼近过来，不多时，上方树枝上已经熙熙攘攘落满了各式各样的禽鸟，百灵，黄莺，黑鹰等等压迫的树冠剧烈晃动，摇摇欲坠。而三人周遭也聚集起了越来越多的走兽，老虎，豺狼，野牛，狐狸，它们停在玄怒身旁十米开外，一个个仿若着魔一般，低声呜咽着对着大和尚点头作揖，场面诡异之极。
众多飞禽走兽目光汇聚之处，玄怒面容如古朴石佛，无悲无喜，超然物外，仿佛这一刻，他已化身为百兽共主，令人忍不住生出一种要对其顶礼膜拜的神圣之感。
莫问名目光呆滞，整个人浑浑噩噩，“万兽俯首，万兽俯首……这是御兽至境啊……”
秦九心绪难平，一个佛宗的和尚竟然有御兽门至高无上的御兽手段？虽然玄怒之前已经说过他与御兽门有些渊源，可如今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恐怕绝不是一句‘有些渊源’就能简单概括的。
从失神当中慢慢恢复清醒过来的莫问名，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玄怒，神色复杂之极。
玄怒轻轻叹了口气，继而站起身来望向莫问名，“御兽门已经开始着手炼制‘黑魇大阵’，难道说，那东西，快要出来了？”
闻言，莫问名浑身剧颤，骇然望向玄怒，“你，你到底是何人？你怎么会知道那东西……”
玄怒低头看了看手中那串佛珠，又看向莫问名，道：“唉，该来的终归还是逃不掉……也罢，我与你一同返回御兽门吧。至于这只灵猴，它并非火猴，不过，却也绝非俗物，说不定能有所助益，就一同带着吧。”
说完这句话，玄怒对着秦九怀中的红毛猴子招了招手，那猴子立即噌地一下跳到了玄怒肩头，对着不明所以的秦九呲牙傻笑着。
“和尚，你要走？”
秦九看着大和尚，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二人之间已经积累了些许感情，如今乍一听说玄怒要离开，他还真是有些不舍。
大和尚却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哈哈笑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这桌宴席散了，和尚我这就得赶紧去寻下一桌酒席了。要是误了饭点儿，那可就只能吃剩菜了，走了走了。”
玄怒转身就走，莫问名犹豫了片刻之后，扭头看了眼秦九，随即也快步跟了上去。
目送玄怒消失在密林深处，秦九耸了耸肩，自言自语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也得去找下一桌宴席了，只是不知道我那位李师兄到底身在何处，唉，愁人啊。这一趟去苏北，路途遥远，银子得省着点儿花才行。”。
可话刚说完，伸手去摸怀中钱袋的秦九却是脸色一变，紧接着，悲愤欲绝的怒吼声随即惊起无数飞鸟。
“靠！臭和尚，还我钱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