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飞来横祸

  秦九心头大骂,这还没离开湘西地界,竟然就碰到了尸变这种诡异凶险的事情。
  彻骨的阴寒之气弥漫而开的同时,喜神那仿若野兽爪牙般的锋利指甲微微颤抖了起来,秦九如何不知,那正是尸变的征兆,那是喜神的手指关节正在恢复活动能力。
  杨奎神色剧变,匆忙从怀中取出一黄一蓝两张符纸,如临大敌般眼睛一眨不眨的死死盯着面前的灰袍喜神,只待对方有所动作,他手中的两道符纸便会毫不犹豫的轰射过去。刘姓走尸人也是如临大敌般两手握拳,拳头之上骨节泛白,神色凝重异常。
  “竟然是蓝符?”
  秦九颇感诧异的看了眼杨奎手中的那道蓝色符纸,须知道符也有等级之分,黄蓝紫红黑,黄符最简单,只要是身具道基的小道士,努力练习一段时间就能用黄符画出一些最简单的道印,可蓝符却不同,这种符纸炼制条件更为苛刻,法力低下者根本没可能画成蓝符。要是这蓝符的确出自杨奎之手,那他的实力也必然不容小觑。
  对面可是尸变,秦九不敢有丝毫懈怠,用牙齿咬破食指,指头上点点嫣红,而其口中也在低声吟唱着某种颇为神秘和拗口的歌诀,身体更如一张绷紧的弯弓,仿佛随时都有可又能破弦而出。
  算起来,这还是秦九出道以来首次亲身面对邪秽之物,过去十几年虽然曾听老道士讲解过应对世间妖邪的种种破解之法,可如今亲身实战,他仍旧免不了心头慌张。
  指尖血乃人身上除了舌尖血以外最为阳刚炽烈之血,对于绝大多数妖邪宵小都有克制功效,舌尖血固然效果更优,可咬舌头,也更疼啊……
  而他此刻正在准备的歌诀,华云叱魔音,更是来历非凡堂堂正正的辟魔玄法,据老道士所说,此歌诀乃龙图山不传之秘,神妙非凡,有震慑百鬼之能。
  大敌当前,秦九也不顾上这叱魔音对尸变是否奏效,拿出来防备着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得多吧。
  “呜……”一道低沉至极的嘶吼声从灰袍喜神喉间传出的同时,那弥漫于义庄内的阴冷煞气也仿佛在一瞬间活了起来,让人感觉寒气仿佛穿透衣服直抵五脏,简直能把骨头都给冻僵。
  “小兄弟,过会儿要是发生怪事,我去缠住喜神,你寻着机会就速速离开此地。”杨奎有些发青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歉意的笑容,“此事与你无关,将你牵扯进来实非我之本意。”
  秦九勉强一笑,他自然明白杨奎完全是出自好心,但现在能不能走得开,完全就不是他们说的算数的。
  人死为尸,精魄俱散,然一旦尸变,则祸患无穷。眼前这喜神的变化,分明就是要化僵的表现,至于到底是白僵还是黑僵,那就全然不得而知了。秦九心里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这家伙会是个白僵,对付起来也更容易些,倘若是黑僵,那就有些棘手了……
  阴风蔓延而开,整个义庄里的温度也迅速下降,秦九只感觉身上毛孔张大,寒毛也开始直立起来。
  “杨老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干耗着吧?”秦九沉声问道。
  “这……”杨奎攥了攥手里的符纸,看了看喜神又看了看那位刘师兄,面露为难之色。
  刘姓走尸人却是狠狠瞪了杨奎一眼,随即,他鼻腔里发出一道哼声,便不再言语。
  秦九在一旁看得清楚,顿时有种要对那刘姓走尸人破口大骂的冲动。都到了这种生死关头了,这混账东西竟然还不让出手对付即将化僵的喜神,这姓刘的到底安的什么心!
  “咔嚓!”
  义庄四壁破旧的窗子忽然爆裂而开,木屑纷飞之际,几道漆黑人影竟自那破窗之处,陡然闯入。
  看着那鱼贯而入的人影,秦九心头猛然一惊,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些家伙尽皆一身黑衣,手中鬼头刀寒芒四射,瞧那一脸的杀气,一看就知道这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秦九身手虽然不错,但却并非着重修炼武技的武道传人,对付些普通人自然不费吹灰之力,可一旦遇上真正的武家高手,他最多只有逃命的份儿。
  “你姥姥啊!”秦九心头苦闷不易,自己刚出山门,与外人素无仇怨,这些黑衣杀手肯定不是来找自己的。杨奎这俩坑货到底是招惹了些什么人啊!
  七个黑衣人当中,为首那名中年男人冷冽的目光在杨奎等人身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喜神身上,沙哑而强硬的吐出两个字:“带走!”
  闻言,一众黑衣人齐刷刷对着灰袍喜神奔去,刘姓走尸人抽出背后的大刀,爆喝一声:“找死!”
  在其喝声落下的同时,刘姓走尸人已经一个大踏步欺身来到喜神身前,手中阔背大砍刀划出一个半圆,森冷寒光直接将那些扑至面前的黑衣人尽数逼退。
  唰!
  刀光再现,刘姓走尸人两只脚掌就好像生出根须般扎根在地上,无论腰臂扭成何种幅度,其下盘始终稳如铁塔,刀锋所及之处仿佛铜墙铁壁般令人无法逾越分毫。
  “好俊的刀法。”秦九眼前一亮,这姓刘的恐怕并非什么走尸人,单凭这一手犀利的刀法,没个十年以上的功夫绝不可能练成。赶尸这门活计颇多凶险,一旦雇主尸变,走尸人或许就会有性命之忧,唯有他们师门流传下来的种种赶尸秘术或许能在紧要关头救他们一命,他可不相信一个正儿八经的走尸人会不钻研自家驱尸之术,反倒把精力浪费在对赶尸毫无益处的武家刀法上面,于情于理,这都是绝对说不过去的。
  “哼,垂死挣扎吗?”
  黑衣首领冷哼一声,欺身上前的同时,手腕一抖,飞快的从腰间抽出一把如蛇般的软剑,剑身抖动间,那闪着幽光的灵蛇以着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唰的缠住了刘姓走尸人的大刀。
  “游蛇剑!邱昊,你可还记得这剑法是谁传给你的吗?”
  刘姓走尸人手臂一振,大刀随即一抖,瞬间崩开了缠绕其上的软剑,只见他虎目圆睁怒视黑衣首领:“老门主带你不薄,可你这天生反骨的杂种却勾结外人,密谋叛变!”
  闻言,黑衣首领眼神变得愈加阴鸷,嘿然冷笑道:“刘显,你想说什么?说我是叛贼吗?哼哼,这一门本来就是我邱家的,叛贼这顶帽子,扣在他蒋老儿的头上反倒更加合适呢。”
  “我呸!”刘显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那口浓痰直接把脚下的泥土地崩开一个小坑来。
  “果然跟你那贼老爹都是一个德性,都是喂不饱的白眼狼!枉费老门主把你当儿子一样养了这许多年,却没想,到头来竟让你这狗东西给狠咬了一口。”
  “刘显!念在你我多年情分,你若现在就离开,我可放你一条生路。如若不然,可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不念旧情。”黑衣首领邱昊似乎失去了与刘显继续扯皮的耐心,眸中杀机隐现。
  刘显却是傲然一笑,不屑道:“老门主对我有养育栽培之恩,我刘显今天以死相报又能如何?我要是认了怂,苟且偷生,以后即便死了也无脸见我那早故的双亲。”
  说罢,刘显猛地回头看向杨奎和秦九,喝道:“还不快走!”
  随即,他手中大刀豁然抡开,对着邱昊纵身扑去。
  看着已抱必死之心的刘显扑杀而来,邱昊阴沉着脸却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只见他脚下一个交错,身形如蛇般诡异的退到了大刀劈砍范围之外。而其它黑衣人见状,立即上前,迅速将刘显团团围住。
  杨奎面有犹豫之色,似乎想上去帮刘显一把,又好像怕被他骂,显得很是为难。
  秦九却没这些心理负担,一把拽起杨奎的袖子,急切道:“再不走就没机会了。”
  “唉!”杨奎只一迟疑,旋即狠狠一咬牙,转身做出了一个让秦九差点吐血当场的举动。
  杨奎一把抱起灰袍喜神,抗在肩头,对着义庄大门就跑了出去。
  “玛德,还嫌麻烦少?还把这要尸变的玩意儿也带走?”秦九心头大骂的同时,也紧跟在杨奎身后,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逃离义庄之后,秦九二人一路狂奔,由于此时已是深夜,难以看清前方情况,这一路跑过来,两人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树枝枯干给刮得破烂不堪,甚至腿上胳膊上都布满了鲜血和划痕。可这种要命的关头,谁还能顾得了这许多呢。
  “我快跑不动了。”杨奎脚步越来越慢,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胸膛好像拉风箱般急剧起伏着。
  秦九倒还好,几里路跑下来未见丝毫不适,他跟着老道士常年隐居深山之中,早就练成了能与狗熊角力,能和兔子赛跑的变太体魄,这点距离的奔跑,对他来说无关痛痒。
  可杨奎却是个走尸人,本来就不擅长强身锻炼,再加上常年与尸为伴,受尸气侵蚀,较之常人弱了半口阳气,平时看不出什么,可真到了逃命关头,身体素质明显要差许多。
  而且,别忘了杨奎身上还背着个喜神,他要是能跑过秦九那才真叫奇了怪呢。
  “我说杨老哥,都这种时候了,你还不扔了这家伙?他反正都已经死了,扔哪不都是一个样。再被他拖累下去,咱俩迟早也得歇菜。”秦九没好气的白了杨奎一眼。
  可杨奎却是不依,他坚定的摇了摇头,目光有些复杂的回头望了眼义庄方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刘大人用命给我杨奎换取一线生机,我若是连他的嘱托都不管不问,那我还算是个人吗?”
  秦九为之默然,虽然知道刘显舍命拖住黑衣人并不是为了他秦九,可毕竟这已成既定事实,如果不是刘显,自己或许就会殒命义庄。
  佛家看因果,道家重缘法,秦九也明白,自己是摆脱不掉这份缘法的。
  “算了,当我没说过那句话。”秦九揉了揉鼻子,愁眉苦脸的道:“你这把老骨头再背一会儿怕都要散架了,还是我来背吧。唉,谁叫我年轻力壮呢,这种苦差事还是得我来做啊。”
  说罢,不由分说,秦九直接抱起灰袍喜神抗在肩头,可这一摸,他心里顿时感到很是诧异。
  隔着衣服,他竟然感觉到喜神身上还有着淡淡的体温,而且触手柔软,绝不是那种已经死去多时的尸体应有的触感。
  “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