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蜀州五漓谷 谷主笑天齐
当时在上山之后,他望着四下空白,失去方位,只好转身求助于夜白衣,却见到夜白衣此时正坐在地上,单手结印,双眼微闭,殷有成也不知这是何路数,不好上去打扰。就这样过了半个时辰,夜白衣如老僧坐定般动也不动,只是指尖微颤,在地面上画着一幅玄之又玄的地图。
殷有成百无聊赖,凑上前看了两眼却是直接放弃,这般天书上的东西在江安一般都会被无良商贩包装成玄奥莫测的绝世练气法门,每到城内外庙会的日子便大张旗鼓摆开来售卖。他从小见到那都是在乡下茅坑里充当擦纸的角色,哪有正眼看过上面的图文。于是起身下定决心干脆随便选了一个方位愣着向前走了两步,本是想着就算误入歧途折返即可,没想到向前才不过十步距离,转身走了近百步都不见夜白衣踪影,于是一时心急,在山里像个无头苍蝇般横冲直撞,见树砍树,遇石开路。这般毫无章法的行进反而使其误打误撞来到一个不知所在何处的洞穴之中。
此地白雾稀少,依稀可见潮湿的洞壁,这算是入山以来殷有成唯一能见到还算像个人世的地方。洞壁散发着一股新鲜的土腥味,根据这洞穴的大小形状,殷有成判断此处很有可能是被人新开凿而出,更进一步看去,那洞深处居然还隐隐泛着点点火光,于是当下疑心更甚。
如此,殷有成就这般鬼使神差地寻到这山上新开的矿洞。在放倒洞口巡逻的哨子后,殷有成借着洞穴昏暗隐匿身形,来到山洞尽头,此处空间比起来路要宽敞许多,整个人工洞穴只有一侧透着一人大小的光亮,他处尽是由火把照明。洞穴的正中央处还有一座微型竖炉,不断有着沙石从一条矿道中被运输出来。十几名紫衣蒙面男子围着竖炉,身影被无数火把印到四方石壁上往复拉扯,犹如鬼魅。整个场景看上去宛如上古时期的祭祀仪式,诡异至极。
紫衣云纹装束,殷有成已经大概猜出这伙人的身份。蜀州势力成百上千,各方势力又盘根错杂,但具有这份算筹天道实力的江湖帮派也就那么几家,结合紫衣装束,便只有那五漓谷了。
从众人的对话中殷有成得知这些人正是为此陨石而来,据说此石可炼出玄铁,所铸兵器坚不可摧。
对于开采矿山,熔炼玄铁,都是五漓谷一家私事,就算有私算天道之嫌,这些触犯法例的闲事也轮不到殷有成来掺和一脚,殷有成对那玄铁铸成的神兵利器也看不上眼。本来殷有成就此收手,将情报传到蜀州锦城,自然会有成都王的人来料理此事,然而他此时却毫无退意。
往事直覆心头,殷有成双眼泛红。
三年前白马山。殷有成跪在那白衣男子尸前,脑海中走马般忆起少年往事,忆起白衣少年七星连珠的骑射绝技,忆起娘亲去世那晚白衣少年在城郊破庙里一夜未眠。
百余甲士被一众江湖人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忙下马护主,最后死伤近半。白衣少年衣角染血,红得刺眼。黑衣少年无声而泣,手中长刀紧握,手心青白顿显。
那日之后,老头子亲自将白衣少年的尸体送入棺木,从始至终一泪未落,然后回到府中整整三天三夜闭门不出。黑衣少年站在门外边哭边把老头子十八代祖宗骂了个干净。
当年娘死时我就看出你他妈的是个懦夫!他可是你儿子!你他妈手下十万骑兵,都是他妈的怂货!
骂到最后黑衣男子无力地跪在门前,泪流满面:“你有种,你有种。你有种一辈子躲屋子里别出来……”
“这个仇总有一天我亲自去报……”
“你有种一辈子不要出来……”
……
往事如梦。三年来王府中人对此避而不谈,殷有成便频繁地出入江安城中的青楼酒家,四方打听当年白马山一事,虽说最终还是没能挖出其始作俑者,但对此事的参与势力多多少少有些眉目。
蜀州五漓谷,谷主笑天齐。
“原来是这群孙子……”
“来者何人?!”
一众紫衣人见洞口处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袍男子,怔住一瞬。
殷有成剑眉低垂,手中长刀出鞘,声音冷寒:“来杀人!”
……
当下夜白衣搀扶着殷有成走在山道上。此处已经脱离大阵,山里的景色也能看得清晰。阵眼被毁,山中迷雾很快就会散去。那洞里的十几条尸体都被殷有成丢进了竖炉中烧了个干干净净,这样事后若是有人调查起此事也不会有直接证据指向自己。
在路上时,夜白衣突然问道:“山上的人……你都杀了?”
殷有成愣了一下,低眉道:“是。”
“来者何人?”
“五漓谷。”
“所为何事?”
“天外玄铁。”
“为何杀人?”
“……”
夜白衣一皱眉头,又问:“为何杀人?”
“我……”殷有成实在答不上来,干脆沉默。夜白衣也不再追问,两人便如此走在山道上,看那挂在天边的太阳一点一点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