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浮梦,半壁孤城 第二十三篇 豹房偶遇
离宫之后,她一闻风吹草动,便无时无刻不打探皇宫消息,每一次都让她心生恨意,逐渐对“善有善终,恶有恶报”这个至理名言心生愤慨,直至厌恶透顶。只有权利和至高无上的地位才能使一个人在人世上深深扎稳脚跟,即使你天生高贵,如若一文不名,身无长处,根本毫无立足之地,这是她深深明白的道理,她不希望就此毫无进展,甘心做一介平庸之辈,冷观白眼和无视乃至冷落,宁消陨似璀璨烟火,也拒步于青柳巷前。
“店历!”衙差道,“给我。”
掌柜急忙把店历掏出来,递给他,凝视着他。
“好。”
“可以啦?”掌柜问道。
“你们这里最上等的客房呢?”他问道。
“天字号。”
“腾出来给这位小姐住,还有餐食费和住宿费都算半折,懂吗?”他道,“给,这是银两,够了吗?”
“够了,够了,”掌柜的说,“小的一定照办!”笑声如沙罐里被摇晃的甲壳虫一样。
“唉……”掌柜放下银袋,缓了一口气。
“不高兴吗?接了这么多钱?”小二疑惑道,两眼放光,直直盯着钱袋,咽了咽口水。
“高兴什么啊!不找麻烦算不错啦,这官差啊,就好比皇天,时不时打个晴天霹雳……”掌柜道,“糟了糟了,说错话了。”他低语,掌嘴。
“姑娘你回来了?”店小二问道。
“嗯。”叶风停看道,一脸疑惑。
“掌柜的给小姐您换到了天字号,那里清新优雅,环境独佳,布置齐全。”
“为什么要换啊?”叶风停疑惑道。
“这个我就说不清了了,可能是某位侠义之士看见姑娘孤身一人,多有不便吧!”
“哦,是谁啊?”
“是某位侠义之士。”
叶风停轻笑,若有所思一番,道:“好,我记住了。”
一阵温馨,果真把我这个孤家寡人当成了手心宝了,可——他们是兄妹啊,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但是这样还是有失体统,他对她照顾得这么周到,她无以回报,从14岁那年,她就默默把诸遂良当成了自己的另一个哥哥,他对她的好,直到今天,一如既往,像友谊,像亲情,纯洁而美好,所以她绝对不会逾越这一条界线,把他当成一个男人。
“轩嫄!”诸遂良道,那是一年前的一次偶遇。
她回身一望,他的模样已识别不出,褪去了昔日的青涩稚气,俨然一副大人模样,成熟稳重之中,仍夹杂着一丝风趣,粗粗的浓眉,炯炯有神的双眼,似乎在与她对话,无声静寂中。
等了好久,她依旧没有认出他,直到他呼出他的名字:“诸遂良。”
她欣然一笑,无数感动涌上心头,在心间奔渤澎湃,使她的双眸点缀上广袤星辰。
“以后,你有需要帮助的,尽管来找我。”他开口道。
“在哪儿?”她问。
“我在六扇门当值,有空找我玩。”他熠熠目光。
“好的。”叶风停道,“那么,再见!”她停顿了好久,才说出那句话。
再见,可能是永远不见!
“再见!”诸遂良道,亦如多年前那样乐观积极,对未来充满期待和自信,脸上流露着独一无二的笑容。
他骨子里有一股热血,有一股拼劲,她在那个时候,就被他赋予了美丽笑容——用以回报他的阳光微笑,他一笑,她亦一笑,她再见,他亦道别,不再转折,多有流连,直到今日。
昨日,他蒙面而现,露出锦衣卫令牌,她才知晓他伟大而令人瞩目的身份,今昔非比,他已不是往日那个混头小子,无所忌惮,漫无目的地自大。
从此以后,有了一个依靠,她再也不会受人欺负了。
“以后,你把我当做你的亲生哥哥就行了,我就是你坚实的靠山。”诸遂良第一次把一句长句说得如此流畅,以前只要他一紧张,就会连话都说不清楚,那是从小就有的毛病——俗称大舌头,平时最基本的某些发音会有困难,但现在却好了。
“你知道吗?我为了这个吃了多少苦吗?”诸遂良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经常说这句话,可是今天,他却坦白吐露,在她面前哭了,由慢声哽咽到哭得稀里哗啦,她能想到,他究竟经历了多少磨难,大颗大颗的鹅卵石卡在他的喉咙,气息出不出来,眼眶里的泪珠如链,若泛涟漪,滴落在宽阔的滩岸,或者奋笔疾书的书案前。
她伸臂拥抱着他的脊背,安抚着他的柔弱与支撑不下的坚强。
“对不起,哥有些情难自已了。”诸遂良道,轻轻推开她,抹掉眼泪。
“没有……”叶风停道,“以后,你哭,我的肩膀借给你依偎。”
“哈哈!”他笑道,“以后,还要结婚生子的,怎么可以!”
他起身道:“你在这里享用茶点,尽情品茶,想吃什么尽管吩咐下人。”
叶风停注视着他离开的身影,如今,他的成语也运用自如,吐词清晰,举止谈吐也颇有正人君子的风范,拥有由内而外的气质,必然前程似锦,一片光明,但莫名地觉得——她却觉得她与之越来越遥远,似乎踏出一步,就将遥不可及。她明白了,昔日的那个混头小子已经不存在了。
他只停留在她贵如珍宝,惜如黄金的回忆锦囊里。
七日来,她搬至留仙馆,凤棠居,逍遥自在,应有尽有,却黯然神伤,果然今昔已不同往日。
过往,有伶人作伴,打扮俏丽,娇姿动人甚至于绝色天仙,他自然不必空虚寂寞,有多少是夙城乃至京城的花魁,整日花天酒地,不胜其烦,左拥右抱,权利、名誉、美女他都有了,堪称完美赢家。
人生及时行乐集大成者。
“风停,这是我几个月前派人铸造的‘豹房’,你看看如何?”诸遂良道,他仿佛观察到她目瞪口呆的表情,然后会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发自肺腑——而不是溢美之词,阿谀奉承。
“嗯……”叶风停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瞠目结舌地凝望着这穷奢极糜、纸醉金迷的场景。
然后,他洋洋得意,沾沾自喜,不表露于外,可能已经习以为常了吧!威武的豹子,被染成紫色的羚羊,精致小巧的斗蛐笼,流光溢彩的斑斓的蟒蛇躺卧在鎏金的铁笼里肆意穿行,在铁链纵横交接而连成的天网下,猛禽扑飞,无奈回撞反弹回室内,各样各类,多姿多彩,令人眼花缭乱的,目不暇接,这里好像是一个无忧的天堂,供人及时行乐。
穿过猛禽殿,来到万花堂,这里有肆意洋溢的百花芳香,头顶巨大的彩色玻璃天罩——类似天窗,透着一片大贝壳的闪闪晶晶的光泽。
“哇!”正对天窗中央有一个巨大的秋千荡,金丝编织的绳线,安稳的座椅,轻轻摇荡着夏日悠扬的风儿。
三股编绳纠缠而上,攀附着温暖而微微出汗的手心,闪着金辉,时而耀眼,时而冷淡,迎着阳光的偏移,紫裙的流荡,黑发的飘逸,迷人的酒窝。
昏昏沉沉,叶风停沉睡于停落下的秋千上,风吹拂着她纹丝不动的颜容。
一只手攀附而过,手掌贴近她的面庞,这是男妓——
他将她抱落于精致绣美的地毯上,叶风停徐徐睁开眼睛,诧异至极,眼前的竟然是倾水然,她又迷糊地合上了眼眸,稍许片刻,又睁了开,眼前这个人颇似他,却不是他,因为她知道他眼眸间有一点淡绿青痣,脉脉含情,柔顺似水,她一时间把他看成了他,已辨别不出,伸出双臂去拥抱他,温暖如梭。
她轻轻把头埋在他的胸膛间,闻到一阵淡淡的香味儿,熟悉的气息、心跳,她知道会是他。
“我不是……我的名字叫黛青。”他抽开她道,亦如往常冷漠一脸。
叶风停无声言语,她知道会是诸遂良偷偷打听,给她安排的一场戏,只是为了避免她的难过而已。
但这样只会令她更加心痛,她不要虚幻的梦境,只要残酷的现实,一滴泪已无声滴在她疮痍的心海。
他转而轻轻一笑,目光若星辰,顿时将她搂在怀里,道:“以后,我不会离开你。”
“……只爱你,疼你,念你,我的身任你依偎……借你依靠。”
他轻佻的动作,语气的变换,闪若星海的神情,若即若离的感觉,赋有不安全感又实在,既让人安稳稳靠,又使人心生疑惑,害怕失去。或许下一秒,躺在他温柔怀里的就会是另一个女子,他会对着另一个美丽的女子慌说着情话,挑逗着情愫,她恨这种遭人背弃的感觉,却又顿时陷入无端挣扎的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