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5 牵牵

  “还有什么我没讲到?”尚寄声的脑子刚刚被灵感占据,这会儿有点断线了。
  绯缡只好替尚寄声梳理脉络:“我分开草丛,仰头看天,热爱从心中升起,音乐高起来,我唱,我在这儿,我在这儿。然后呢?”
  “然后你就走出来,看见你家商副司在河边洗洗刷刷,他会回头瞧你,你们对望着笑。”
  绯缡哦一声,原来从草丛里走出来的这个人还是要笑的,那商檀安一开始做对了。
  肖端拨视讯过来,问可不可以开始了,他已经让商檀安在湿鹅卵石上坐下了。
  “开始,开始。”尚寄声准备退开去。
  “尚指导,”绯缡急忙叫住,她总不能让商檀安在水里连着坐好几回,总要一回就坐过关,下回就换别的花样了,所以她还有一件事要整明白,“你说每个片段每个人都只要表达一种意义一种感情,方方面面综合起来就是你这大片的总意义总感情,是这样的吗?”
  “对。”
  “那刚刚你又说,我们这番改动后,从一家之爱会变到人类之爱了。我一个人要体现人类之爱?”
  “哦,是这样的,每一种小爱里,其实都是大爱在具体方面的映射,哦,这回咱还是有小爱精神,但多映射点大爱。”尚寄声自己都绕不出来了,干脆手指一戳天,“看天,多美……大爱。”
  绯缡站在商檀安说过的地上横树枝那位置,准备开始。心里过了过尚寄声给她说的新戏过程。
  她整整表情,进入状态。先反手托了托背包,又掂了掂弓,双手分开草丛。
  其实她知道商檀安的方位,但是她没看。她仰起脖子,天上一缕儿云彩都没有了。正是午时。
  前半段的轻音乐悠然流淌着,商檀安必然在水边等急了。本来这段过后他们就能见面,现在可还要等一阵了。
  石头上湿漉漉的,必然是不好过的。还是看天好啊,天多干爽。
  音乐高起来,绯缡一喜,时间点来了。“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她跟着音乐唱起来。
  哦哦哦完,她起脚,一路分开草丛,看向涧边,脚步微顿。商檀安可苦死了,真真儿坐在水泡的石滩上,衣服倒是扔在不远处干白的那半滩,一只靴子还是让他脱了下来,肖端把它摆在衣服和他之间,看起来他的东西迤逦了一路,显出他心急奔着水去的。
  他正用手掌捞着山涧水,扑在光脚上,侧头一扭,望见了她,稍顿,眉眼一亮,笑了起来。
  绯缡连忙向他跑去。完了完了,他的嘴角没有咧到脸颊正中,他还得咧才行啊,不然在尚寄声眼中可不达标,绝对又要坐一遍到水里了。
  “完美,完美。”尚寄声兴高采烈,还会关切了,“商副司,把靴子穿起来,咱们再来一遍蹲着的。”
  绯缡背着包,背着弓,瞅瞅商檀安卷着衣袖卷着裤管半身湿哒哒的形象,只叹他出个主意自作自受。勤务机器人殷勤地围着他烘干,她伸出手,大方地准备让商檀安扶着她手腕,也借把力,好穿靴。
  商檀安笑笑,半干不湿的手搭到机器人身上:“劳驾。”去借了机器人一把力。
  绯缡瞅瞅他,扯扯嘴角,换来他一声轻笑。
  牵牵,你好吗?
  蕲长恭沉着眉,在宿舍里,对着投影屏上的空白信纸,刚说了一句话,看见信纸上复制出这行字,门禁通知便覆盖了信纸,牵牵的名字下正正好跳出了顾格和曹文斐的两张脸,方烈被他们挤在后面:“嗨,阿蕲,隔壁小山谷里热闹得很,去不去瞧瞧?”
  兄弟来邀,总是要一起行动的。
  蕲长恭正文思晦涩,将那行字又瞟了一眼,退了信纸:“去。不是集市吧?集市我不去,腻了。”
  “不是集市。”顾格在门口笑嘻嘻,“宣传部尚指导借我们营堡一块地,在带人排演。上次我在深渊谷雷击林里的精彩搜寻,你们都没看到,今天我带你们瞧瞧咱们大片的风格。尚指导说咱们护卫军就我这段太少了,还得加,你们以后轮上谁去,正好预先熟悉熟悉。”
  嘁,大家笑着,这便一伙儿走出宿舍。
  蕲长恭也笑,心底终归仍有一点余烦,触到营堡上空的明媚天光,他轻轻吐气,时间还多的是,这一转念便将烦恼尽扫,主动跳上巡逻车的驾驶位:“走吧,哥儿们,咱也去给罗望大片喝喝彩。”
  路程非常近,四人须臾便到,半坡上项目组的助理们和观众们对护卫军军官的到来简直太热情了,让出了半坡正中最好的位置,还不由分说给他们补发了小零食。
  “嘘,这遍又要开始了。”凤花儿在观众群里点唇提醒。
  蕲长恭拿着花糕咬一口,坐上小板凳,一望底下石滩,刚还挺热闹的一堆,只退剩下一男子,临水而立。他眯起眼再一瞧,用力吞下花糕:“现在是在干什么?”
  这话却被项目组勤务助理凤花儿在边上听见了,她在通桥等尹德成外勤回来时,蕲长恭顾格这群紫蕊花袖领的护卫军将领轮值换防,曾见过好些次,凤花儿哪一回都会跟着大嫂们齐声招呼,早已和他们十分面熟了,此时便很热情地解释:“我们正在演绎一段夫妻劳动回来,在河滩会面的情景。”
  “谢谢。”蕲长恭的第二口花糕都快吃不下去了。
  “商副司啊,我认出来了。”顾格哈哈指着涧旁的人笑道,“衣服都给他扔地上了啊,比我那会儿好像还惨。”
  “哎呦,还真是。”曹文斐和方烈兴致越发高昂。
  蕲长恭只好也笑。
  有些人,即便再好,可惜也成不了朋友。这跟性情能力魅力全无关系,不知怎地,先天立场就决定好了。蕲长恭大口再咬花糕,无声而用力地吞下去。
  军旅多年,他仍保留着在蕲家祖宅里跟着爷爷养成的用食教养,吞咽迅速,吃完一块,一丝屑渣都没有掉落地上。但说实话,花糕堵着他的心。
  不仅是花糕压到胃里,将他刚刚沉在肚腹里的关于牵牵的烦闷给挤上来一点,更是因为目光触到那一个涧边良人,总习惯性堵一堵心。
  他爷爷给他办的叫啥事,临老几年怕他成长不够烦,速速给他招一冤家,冤家属性为隐藏极深的霸王花,小时的伶仃木呆全是假的,十五年卖身钱一旦给清,转头又招来一冤家帮她助势,过得可叫风生水起。
  涧水潺潺,良人玉树临风,清雅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