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铁嘴?
“师父…”立天一张口就感到了嗓子中疼痛难忍,吐出口的声音干涩难言,令立天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无为子拿起早就放在一旁的凉茶递在立天嘴边,立天就着无为子的手喝下了半盏茶水。
娘亲教授过他饮水不宜急饮的道理,哪怕口渴难耐,立天也忍着欲望一点一点将茶水吞入腹中,又如恰逢屋外繁星满天,无为子在案前点上一点豆大的油灯,火光闪烁令立天如身置梦中,梦见了阔别已久的母亲,这让苦了前十几年的立天从中尝出一点甜来。
就像是饥荒多年的难民被施舍了一碗热粥,立天为这来之不易的温馨而热泪盈眶,他捧着手中小小一只粗瓷茶盏,这与凤云飞的风格有所不同,这间屋子中的物件都是无为子自己添置的,被子自然不是什么名贵物品,路边几文钱一个的瓷杯,却被立天如珍宝般捧在掌心。
立天不愿让师父看见自己这点脆弱,将脸深深的埋进了柔软的床榻,不算太软,与凤凌的锦被相去甚远,但蚕丝细腻,带着点阳光晒过后的干燥气息。
无为子看出了立天那点无法言说的傲骨,他只是摊开一双大掌,覆盖在立天的头顶,动作细微的在上面揉了揉。
“立天。”无为子目光平和,言语之中隐隐有些赞许之情。“辛苦了。”
立天用力一吸鼻子,他有太久太久的时间没有得到任何一句来自长辈的认可,母亲走的早,父亲只会对他进行暗无天日的毒打,在他的成长路程当中有一半的色彩是灰色,若不是师父出现,后又有出身世家教养皆佳的凤凌为伴,哪怕他有幸能从顾府活着出来,恐怕也会成为一个以力敌力的莽夫。
自从见识过北莽的力量,立天已经深知空有武力而没有计策只会成为一个控了,极易夭折。
而无为子不先将立天带回剑宗,反而是转来找凤云飞,立天心中也隐隐有些猜测。
为他疗伤不假,但凤云飞的伤药何其奢侈,他只用了不到三分之一就好了大半,无为子知己遍天下,其中不乏一些为人医者,但他仍然将他带来了鼎天阁,将凤凌送于他做伴。
出身名门的凤凌与立天完全不同,哪怕两人年岁相仿,凤凌虽然才高气傲,但同样对实力相当的人给予尊重,他从未低视过之前尚未入门的立天,也不曾在危机之时抛下累赘的立天孤身离去,可谓天赋与心气绝佳,与立天早就见识过世间众多阴暗之事的立天相反,凤凌怀有的是真正的赤子之心。
而无为子将凤凌送与他做伴,一是为了让凤凌带领他知晓修真界的一些尝试,二是凤凌那君子仪养在不知不觉中也影响了他,立天说来也算出于名门,但因为父亲的差异,立天这才没能受到同等待遇,无为子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来为立天补足这些立天曾失去的东西。
“师父…我记得我与凤凌在红岳山庄的地宫间遇到了北莽,我们是被您所救吗?”
“不,我们到时,只有昏迷的你与凤凌,还有一具干尸,以外貌来看,应当是北莽的尸体。”
立天神情大变,慌忙揪住了无为子一身朴素道袍,“师父!不对劲,我记得我拔出了天剑,但北莽所持的雅修剑太过于邪门,在天剑斩下之时连闪数下,竟将天剑的剑势全部消磨而去,在我倒下之时,北莽还安然无恙!!”
无为子将立天的话略一琢磨,也从中觉出一丝不对劲来。“你是说他至始至终都拿着雅修剑?我们赶到时,只有你们三,还有红岳山庄为你所铸的那把剑。”
无为子将悬挂于床头的剑鞘拿过,横于立天面前,立天立刻就认出,这是之前凤凌为他所托红岳山庄铸造之剑,虽然都是同体漆黑,但雅修更加暗沉一些,如同黑夜中的月光。
“不对…雅修剑去哪儿了?”
师徒两人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无为子立刻起身,道“你在此静养,此处乃是鼎天阁领地范围内,你且放心,不会有不长眼之人随意乱闯,此事重大,我要去与凤云飞探讨一二。”
立天点了点头,乖乖躺下等着师父归来。
无为子袖风一带将门扉带上,沉睡许久的立天再也无心睡眠,立天闭目内视,只见体内一柄通天巨剑出鞘三寸,带着灼人眼的光泽。
“这就是天剑啊…话说我能做到内视,应该已经做到凤凌所说的第一境界,入门初期吧。”立天握了握拳,隐隐约约能够感受到力量在血脉中涌动。
“掌握力量…实在是令人欲罢不能,但凡事过犹不及,且不可误起心智。”立天闭了闭眼,收回了内探的神识,只是在他收回神识的那一瞬,一丝黑气攀爬着天剑而上,立天没能察觉。
就在立天无所事事准备再睡一觉之时,有一来人莽莽撞撞的冲开了门闯了进来。
“立天!”
这嗓门出奇的大,惊得立天寒毛一立,险些当成闯入的敌人。
“凤凌…原来是你,等等…你”
立天话还没说完,就被凤凌一把从床上拉起,也不顾立天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凤凌兴冲冲走出了门外。
“来不及同你多说,我们要赶紧走,再不走,我们都要被老凤凰软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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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雅修剑不见了?”凤云飞托着下巴思索,无论他如何回忆,都记得那天他们搜查整个地宫,也只见他们三人身影而不见雅修。
“是,这把魔剑不知去向,日后恐怕又会在江湖上掀起一次巨浪。”
“此事不是你我应操心之事,后人所造之事,自有后辈来平。”凤云飞倒是不急不躁,慢慢饮一口雨前龙井,显然是不满于无为子深夜造访扰人清梦的行为。
“但这是与立天和小凤凰有关,怕就怕结系跟前都是孽,解铃还须系铃人啊…”无为子一甩浮尘摇头哀叹,但他并没有任何忏悔之情。
“报,报!凤凌少爷不见了!”下人急急忙忙的冲进里屋,抛出一个惊天大事来。
“凌儿不见了?!”凤云飞拍案而起。
“报!立天少爷也不见了!”另一边也有下人匆忙跑来。
“这两个小兔崽子到底想干什么!!?”
这下反而是无为子不急不缓了,他乐呵呵给自己倒满一杯茶,轻饮一口暖茶,赞道:“嗯,好友,不愧是你所珍藏的好茶。”
“无为子!你跟这两个小兔崽子合起伙来诈我!!!”
“哈哈哈哈,好友莫气莫气,我们来谈谈天池山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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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楼中,说书人惊堂木一拍,一个故事自他口中缓缓而述。
张铁嘴是附近有名的痞子,一开始死乞白赖的吃百家饭,有事没事儿就往街口一坐,尽挑那些达官显贵碰瓷,要是遇上脾气暴躁的那就更好了,张铁嘴张口就说这人窥探他小姨貌美,强行抢了去做妾,现如今又要雇人打死他,实在是好歹毒的心肠。
他嗓门大得出奇,多数人都愿意赔点黄白息事宁人,张铁嘴穷怕了,像条豺狼一样嗅到了肉味儿,一口死咬下去再没松口。
次数渐多,这痞子也得了个铁嘴的称呼,不是出于赞赏,众人念的每个声都溢满诅咒,巴不得这祸害早日入土为安,只是张铁嘴自己毫不在意,那条烂舌也绽出黑莲。
后来有人起了歪心思,觉得张铁嘴这张嘴不可浪费,就雇他来喊怨,他也不分青红皂白,拿了钱就认狗做主人,在衙门里说的天花乱坠,他家小舅子惨啊,出门行义勇之事,救万民于水火之间,如此德行简直是圣人投胎,但这青天老爷却被邪魔遮了眼,误判了他去啊。
张铁嘴彻底栽进了钱眼里,给的钱多,他就哭的呼天抢地,给的钱少,他就如贞洁烈妇一般,宁愿站着生不愿跪着死。
多年后他凭借这些黑钱攒满了个黄金屋,众人看了都啧啧称奇,此时有个好事者出来说。
“张铁嘴,你有了黄金屋,那里头藏着的娇呢?”
张铁嘴一时愣住,下巴快要垂到地面上去,对啊,有黄金屋怎么能没有颜如玉呢?
他花了点钱去青楼买回来个妓女,开始张铁嘴也是喜欢这女子的,但处久了之后发现这女子毫无主见,是受他人一手调教出来的魅骨奴心。
他自己就是个给人当狗的奴才,此时一家的奴才,将来小的怕不也是个奴才。
张铁嘴再没碰过这个女人,他整日坐在河边,抽着旱烟。
“对啊…我金屋里头藏着的娇呢。”
众人都说张铁嘴痴傻了,被张铁嘴带回来的青楼女子软着腰猫儿一样趴在别人怀里,她说。
“天要你鳏寡孤独,你还想着颜如玉黄金屋?”
故事终了,无所事事听了全程的凤凌转头问立天:“你觉得真的会有这种愚人存在吗?”
立天听而笑答:有,但这张铁嘴不该当喊冤人,该当阎王。
凤凌质疑他:何出此言?
立天抱剑而静坐,片刻后阖目答:因为此人一张铁嘴断生死。
说书人听到了这话,也赶来凑了个热闹,对二位俊美非凡的公子说:“您这话说的不假,可不就是乱了生死薄,令死者生,令生者死吗,我这结局是自己润色,也是民心所向,但这张铁嘴可是确有其人。”
“什么?确有其人?你可知他家住何处?”
“近的狠!此处出门北走,直行四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