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身已许国,再难许卿

  黄沙阵阵飞舞，城墙之下黑与金如同一盘散沙一般，交错，分散，如此反复……
  在这荒芜之地，除了冷厉的风声便是这城墙之下的呐喊，悲戚，宏壮…还有冷兵器抨击时发出的刺耳的声响…鲜血淋漓……白马上的男子一身黑甲背系红袍，红袍随风而舞，他冷厉，严肃的脸上终于因为这小小的寒风而出现一丝表情…抽出剑，鹰目微眯，高声喝道：“冲！！！”身后百万士兵响应号召冲向一片狼藉的战场，场上的两家战士看见这突然出现且来势汹汹的第三支军队，纷纷吓得放下手中的冷兵器，其中自然有不怕死的士兵，不，应该是傲骨，纵然万军压境宁死不屈也。哪怕尸骨埋藏在这凄寒之地，他也是不屈之傲骨，国家的战士！！！可，终究是以卵击石，被这突然出现的强悍战士击溃！白马上的男子手中铁剑一挥，那一双眼睛里满是狠厉之色，直到城墙上的旗帜从上面扔下来，他才露出一抹不屑的笑意！“将军！敌军投降了！！！”这时候一个士兵跑到男子马前，跪下道：“不过，皇帝想用女儿换他…”“杀！”男子垂眸，一抹寒芒在他眼中闪过，士兵领会，然后便跑了出去，不过半刻，一个男人的头颅便挂在城墙上，瞪着布血丝的眼睛，表情十分痛苦，而扭曲……
  “噢噢！！！”
  “赢了！！！”
  士兵们的欢呼声响彻云霄，男子却一脸冷漠，这喜悦之色当是他的军师该露出的表情啊！！！若不是她出谋划策，他又怎么能轻轻松松的赢下这场大战？可惜…男子望着不远处的落日，拳头紧握！喝道：“驾！！！”向城内飞快驶去。
  王都亦在第一时间得知这个消息，众人惊叹，尊敬，害怕的大将军为他们赢得了一场想都不敢想的大战！！！而这个令人敬畏的大将军不过是个年仅16岁的小少年！这倒是多谢老将军，每次行军打仗都会带上一家三口人上战场！所以这小小少年少时便悉知《孙子兵法》《三十六计》《鬼谷子》等等兵家之书，甚至还有一套他自己总结下来的战策！！！更甚者在他父母亲被害死后，皇帝居然让他权掌三军！无不让人眼红，无不让人敬畏啊！！！敬畏这个冷酷无情的杀人机器！！！
  只道众人都在贺喜皇帝有一位勇猛无敌，智勇双全的将军时，那庙宇华府小屋内，那倾城女子一脸哀愁，她便是他的妻啊，却从未见过他一面……而他，此时又在何处啊？在那寒风凛冽的北疆？在那塞外的草原？在那尸骸遍地的修罗场……嫁给这个人，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她们不过是奉旨成婚而成婚当日…这府上只有她这个新娘子，新郎远在塞外，女子不由得笑了一下，绝色的面也难掩那一丝苦涩。女子看着桌子上的纸书，难掩目色温柔，这场大战他赢了，平安无事。叫她无须担忧…女子披上黑色披风，将一封写好的信放在篮子里，拿起小竹篮子，便向外走去。他们现在唯一的联系便是这封信，不谈及感情，只谈家国抱负！如此，她也算为他出了一分力…只不过，她可担当不起军师之责。
  入夜，女子赶到小竹林内，竹屋里挂着各种各样的牢笼，里面喂养得有各种各样的鸟儿，未进屋舍便听闻一道苍老的声音“丫头，你怎么又来了！我这信鸢就快被你累死了！”
  “先生，这是一点点心意。”女子将竹篮子放在屋舍外，将一个锦袋放在大门底下的小口里，里面的人拿过锦袋，乐呵呵的道：“丫头，这，太多了吧！”
  “这次出门急，带得少，先生好好收着，也是晚辈的心意。”女子说完又将信封递了进去，只听见那人笑了笑道：“丫头，你放心，这信一定送到他手中。”
  “劳烦先生。”女子拿起竹篮子便走了出去，夫君，妻心如此，你可不能辜负啊，不然，我怎对自己交代啊…
  月上柳梢，大街上便开始热闹起来，灯火一路，阑珊处，只影残……
  “诶？听说大将军要回来了！！”
  “真的啊？”
  “哪位风度翩翩，英勇善战的大将军？”
  “还能有假，听说他这次带了个俘虏回来！”
  “还是个女的！”
  “听说是降国的公主！”
  “嘶！一定是有绝色样貌，只有这样才能配得上大将军！！！”
  “听说他们已经出发了快一个月了！！！”
  “是吗？”
  “终于可以看见这位将军的真身了！！！”
  人们议论纷纷，小孩子望着那些讨论的大人，眼中星辰闪烁，妙龄女子则羞红了脸…用团扇掩面，却难掩娇羞…
  女子在这些讨论声里一步一步的往府上走去，那府外点起了两盏红灯笼，两个士兵握刀而立，见女子走来纷纷抽出刀拦住女子，女子长叹一口气，道：“将军，可是归来了！”
  “既然知道还不退下！”士兵没好气的对女子吼道。“少夫人！这是少夫人啊！！”管家看见自家将军夫人被拦在外，脸色刷的一下惨白赶紧跑到女子身边接过竹篮子，女子放下黑色披风，两个士兵一惊，这一惊便是惊这美貌，管家把女子迎进门，府内一片热闹，下人也忙得不可开交，女子则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如此邋遢的面容怎能出现在他面前呢？怕不是让人笑话么？路过池塘，眼前一个高大的身影，在月色的辉映下，那一张英俊的脸颊活生生的出现在女子眼前，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还有紧抿的嘴唇，女子心底欢喜，却不露声色，她当然知道此人是谁…
  “何人？”
  “妻，在此恭贺将军回家。”女子微微行礼，脸上一抹灼热，只觉心脏跳得极快…原来，她也只是寻常女子…
  “妻？”男子眉头一皱，仔细想想他的确收到一封信，信上所言，皇帝给他配了一婚，是纵横之家的女子…想来的确如此。男子勾起女子的下巴，那月光洒在女子眼中，男子眼底一抹星辰闪过，随即道：“你在府中可习惯？”
  “自然习惯。”女子见男子往前走，便跟在他身后，月下影成双…
  二人路过后花亭便回到属于他们的新房，新房一切如旧，红烛依然还在燃烧，只因这是鲛人之烛，所以能燃千万年，男子坐在桌子旁，道：“你身为我妻，我自然不能负你…只是……”男子顿时不语，女子走到屏风后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笑了笑道：“是因为那位公主吗？”
  男子冷漠的回答：“不是。”
  “既然如此，何谈辜负？”女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给他倒上一杯茶水，道：“夫君，这次能在王都留多久？”
  “一月吧。”男子将茶喝尽，抬眸望向女子，眼中除了感叹之色外再无其他，只缓缓道：“纵横家的女子都是如此天颜？”
  “夫君，纵横家女子除了出色的容貌外，还有一颗狠辣的心。温柔乡，便是英雄冢。切记。”女子笑说，男子心底再是一惊，这冷厉的话音在她嘴中却是十分的平淡。男子脱去外衣，便坐在床上，一脸疲惫道：“你我亦谈不上辜负，毕竟，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情意。只是，这皇帝赐的婚，便是一道枷锁…此生算是得辜负你了。”
  “只要是你，便无妨。”女子沉默半响，回头望向他，而他早已经沉沉睡去。说来也怪，他们二人本就无半点情分，当是那三年积累下来的信封让她心许于他了吧。女子走到男子床头坐下，看着那疲惫的睡颜，眼眸温柔，埋在他胸口，耳畔那颗心“扑通，扑通”的跳…
  闭上眼眸，轻声念道：“夫君……”
  月沉去，星辰黯然…晚风徐来，一片温和。此时，王都的百姓都在为这位大将军准备迎接之事，殊不知，这位大将军早已经进入王都…
  接下来的日子，这期间男子总是天未明便起来练剑，女子则坐在一旁看着他，守着他，给他递毛巾，递茶水…
  “夫君，得闲几天，不如，妻带你去看红叶。”女子将毛巾递在他手上，男子眉眼之间透露着浅浅的温柔，道：“好。”
  “嗯～天未明色，此刻启程。”女子说完，便拿起一旁的竹篮子，扯了扯男子的衣袖便向前走去，男子放下手中的剑，披上外套侧跟在女子身后。待到他们走到旭望峰时天边已经露出了一点点白色。二人望着石板台阶，女子向上走去，回头望了一眼男子道：“祁阳，我们来比一比，看谁能第一个到山顶！输了的人，得背赢的人下山！”
  “呃…”祁阳思索片刻，掉头便走了。女子一惊，大喊道：“回来！”
  “此地没有红叶，倒是有个野丫头。”祁阳扭头瞥了一眼女子，女子笑了笑，指着天边的初旭，道：“诺，整座旭望峰的叶子都是红的了…我没有骗你吧。”
  “过来。”祁阳转身看向女子，女子看着那阳光下的人，微微发愣，祁阳伸出手道：“过来。”
  “嗯。”女子飞扑向他，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只听他缓缓道：“倘若能早一点遇见你…”
  “祁阳，我困了。”女子打了一个哈欠男子抱起她便向家里走去，而他那知怀里的女子早已经泪如雨落，或许，他只是不想揭穿罢了…
  半月之后，大将军祁阳便重归北疆，他带回来的公主也许给了一户人家。女子坐在房间里，书架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兵书，还有北疆的图形，不，应该是包括了所有国家的地图，而她只刻意的截取北疆地形而已，想来已经有几日不见了，女子提笔便在纸上书写起来…日复一日，日复一日的给他写信，却，再难得他的回信…冬去，春来……
  直到第三年时，管家方才送来一封厚厚的信，女子喜出望外，接过便回到房间，“啪～”信封掉在地上，上面赫然写着休书二字…女子蹲下拾起，眼泪啪嗒，微笑着道：“这一定，是写错了…”
  “吾妻蓁蓁，分别时，我便在思考是否能守你一生…可惜，答案，当然是不可能。
  与其耽误你一身，不如我向皇帝请旨，
  惩罚在我。
  此封休书，望你再找个好人家。祁阳辞。”女子取出里面的一叠信纸，那些都是她写给他的，这些，都是她以军师之务而写给他的……祁阳，你可知，这是第一次称我为妻，却也是最后一次啊……管家一直待在门口，他看着那柳絮儿，无奈，只得长叹一口气……
  女子将休书撕碎，只要当她没有看见，便同以往一般好了。可那泪花，却任性的滴落在纸书上。
  此去三年，他没有回一封信，此来三年，他没有回一封信…此经三年，她，终于在王都搬迁时见到了他！他英勇无双，背影高大，只是，那俊郎的脸上多了一道疤痕，却是更加成熟有魅力。因为他还是少女的思慕对象，而她已不在年轻…
  “蓁蓁…”他回头望向她，大惊之余便是柔情似水。
  “夫君…”女子唤到，祁阳弃马来到她面前将她拥入怀中，悲痛道：“吾妻啊！！！”
  “大将军，朕，准你一年的闲期，这纵横家的女子厉害得狠，罚你好生留住她。”皇帝走下龙辇，说道几句便随众人离开了。祁阳抱着娇柔的人，道：“蓁蓁，我，回来了。”
  “嗯。”女子抱着他，那些等待与煎熬在此刻却如同蜜饯一样甜着她的心窝。二人携手回到府上，那一切如旧，男儿的傲骨铁肠，此刻化为温柔的和风一般，他们都知道，一年之后分别，不知哪年得见……他心怀天下，此刻，只有她。
  一年之后，他出发南境，她则待在家中等他归来，女子低头摸了摸肚子，温柔道：“孩子，你的父亲是个大英雄。”
  “我们能平安的活在这个世界，都是他的功劳。”
  十月怀胎，只为这个小小的生命能平安的降世…产房内外，下人们都忙得不可开交…在一声哭泣声中，一个小生命降临了，府里的众人欢呼不已…女子看着那娇小的孩子，笑了笑，唤道：“旭儿。”
  一年，两年，三年…孩子一天天长大，关于父亲的事，他都是在母亲那里得知，他是一个大英雄，可这个大英雄却从来没有回来看看他……
  “娘亲，大英雄是不是都不要亲人呢？”
  “大英雄，是为守护大家而来的。”
  “哦，旭儿和娘亲都是被大英雄保护的咯！”
  “对啊。”
  “旭儿想见见大英雄……”
  “……”女子将旭儿抱在怀里，道：“旭儿也是大英雄，爹爹也想见旭儿呢。爹爹找得见旭儿么？”
  “嗯…找不见…”
  “乖…”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那花枯萎，那雪埋藏…那人，不在……最后一面，都未及…
  老板娘坐在一旁，缓缓道：“你的心愿？”
  “来生，绝不负她。”男子说完便消失在店内。老板娘看着那未枯萎的彼岸花，道：“待你心愿达成时，亦是你支付代价时。”老板娘起身将瓶中的彼岸花拿起，捏碎，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