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智海大师
太子心下也高兴,牵着薛可的手往后山的僧舍走过去。
薛可心里却颇不以为然,什么大师,看的什么缘法,还不是看中东宫太子这个贵重身份。
胖和尚刚想说应该不方便带女人,但看着太子神色,忍了忍没说,大师反正见一个也是见,见两个也是见,都已经超脱红尘的人,男女应该没区别吧。
胖和尚将二人带到一处清净僻远的院落便合十告辞了。天边云霞流动,艳光四射,显得这朴素的院子也有几分仙气。
太子扣了扣门扉。便听见一个声音应道:“来了。”
门打开,便看见一个穿着僧衣的老者。一眼看上去便觉得很老,细细看却又不是很老,让人猜不出年纪。
面对太子的合十礼,他眼皮轻轻耷拉着合十还了个礼,却在看见薛可时眼睛一睁,精光暴闪而过。
他细细打量了一番薛可,太子、薛可都觉得有些奇怪时,他突然摇摇头,叹了口气。
太子不由问道:“大师有何指教?”
智海大师走进屋,房间里并无任何布置,只是一塌一蒲团,几案上摆着木鱼和佛经。天色昏暗,屋里却未点灯。
“阿弥陀佛!施主可听过一句话,叫花无再开日,人无再活时?”
薛可心中一动,不由自主盯着眼前这个身形有些眍的和尚。
“世间万物轮回自有佛法道理,施主有此机缘,为何还执迷不悟,不肯放下?”智海点亮桌上的油灯,整个房间明亮起来。
太子不明白他话中的机锋,正想细问,却看见身旁的薛可神色大变。
“仇深似海,怨气冲天,我活着难道不是因为仇恨么?”薛可厉声问道。
“阿弥陀佛,施主难道不明白,恨徒劳,怨徒劳,爱无用,求无用。还是早日放下心结。”
薛可此时的神情凄厉,太子在那一瞬间甚至怀疑是不是眼前的大师动了什么邪术,忙轻轻唤了一声“糖糖?”
薛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只是继续问着智海大师:“倒是要请教大师,为何要放下?如何能放下?”
“阿弥陀佛,施主此言差矣。世间万事都有因果,所谓不是不报,时辰未到。便是这一世没有显现的,下一世也会显现,所谓佛法无边,非是人力可为。这世上本没有人是因为仇恨而生的。”
“那请问大师我是如何而生呢?”薛可一步步逼问。
“万物轮回都有道理。逆天而行必然有人承受代价。施主如果想到这一生必有一个人在承受这般代价时,便可想到这人如此行径必然是希望施主平安喜乐,而不是沉迷于仇恨的。”
“这个人是谁?”
“阿弥陀佛。”智海大师转过身不再回答,“有缘自会相逢,无缘只好错过。施主,一切随缘吧。今日得遇施主,也是缘法,我这有一串佛珠,也是故人之物,施主可愿带在身旁?”
太子心下只觉得奇怪,这老和尚明明每句话都摸不着头脑,偏偏薛可却句句都听得进去。而且,明明两个人在此,他却送一串随身携带的佛珠给一名女子,心下虽然不快,却看薛可接过这串佛珠。
不过是一串平常的木刻的108颗佛珠手串,每一颗珠子上雕刻着一个佛像,佛经说,佛有一百零八相示人间。珠子上的佛像或慈眉善目,或凶神恶煞,神态不一。
薛可接过来却双手有些颤抖,像是自己多年不见的旧物,一股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薛可将它套在腕间,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莫名心酸,只觉得下一刻眼泪就要汹涌而出。
薛可不肯相信自己的感觉,又追问道:“为什么?”
“阿弥陀佛!二位施主请回吧!”智海摇摇头。
太子只怕薛可是着了魔,忙拉着薛可准备告辞。
智海叹了口气,将二人送到屋门口。山顶的晚霞已经散去,天色渐渐暗淡下来。
在关门前,智海又说了句:“殿下最近有血光之灾,还是小心点身边的人。”看了看又漠然说道:“也不打紧,殿下福泽深厚,会有人挡下的。”接着又叹了口气,转身关上了门。
薛可整个人尚未回神,闭上眼摸了摸腕间的串珠,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掉落下来。
太子吓了一跳,忙扯下腕珠道:“我看这个和尚和这个腕珠都有些奇怪,糖糖,你没事吧,有哪儿不舒服么?赶紧扔了吧。”
薛可擦了擦眼泪,笑了笑道:“没事,只是突然觉得难过,并没有不舒服,反倒觉得心清神明了些。”又接过太子手上的腕珠:“放心吧,可能像大师说的,我与这腕珠有缘吧。”
太子和薛可回到各自的僧舍,薛可只是木然看着这串腕珠,想着智海和尚的话,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怨气太深,又或者上天垂怜,才让她重活一世,可是今日智海的话明明白白告诉她,是有人付出代价才让她重生的。
这个人是谁?他又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难道自己重生的目的不是为了报仇么?
阿六看着自家娘子呆呆地坐着,直到深夜反复劝了之后才上床歇息。一晚上也是睡得极不安稳,在梦里也反复呓语:“是谁?你是谁?”
第二日一早进行了祈福,自有一套皇家流程,声势浩大,薛可虽然在旁观礼,却一直心神不宁。
祈福之后太子一行便下了山。明面上已经完成行程目标,在一众官员的称颂中,自然一番觥筹交错,不必细说。
既然到了山西境内,三司衙门的官员无论背地里是支持秦王或者其他,明面上对太子总是一派君臣相和,极力邀请太子从太原府回京,太子也欣然相应。
山西布政使司衙门驻太原府,下辖四府四直隶州。而太原府又辖六州二十二县。太原府的府治所在便是阳曲县。
从五台县到阳曲县的一路,因为有山西布政使等一干官员相陪,太子和薛可也不好同乘一车,薛可身边自有众位夫人相陪。
薛可发现众位夫人除了捧着她之外,便以另外两位夫人为主。一位便是这山西承宣布政使的夫人,姓秦,能言善道,将一路的风土人情讲的津津有味;另一位品级却不高,是太原府都指挥使的王夫人,不大说话,看着有些孤傲。
直到晚间薛可才见到太子,太子应酬淡淡喝了些酒,眼中却无丝毫的醉意,相反却带着一点淡淡的嘲意和格外的清醒。
薛可笑道:“殿下可有什么收获么?”
太子揉揉她的头发:“放心吧。”因为那日智海大师说了什么血光之灾后,薛可便一直有些放心不下。
明明那和尚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不知道为什么薛可却一直在意的很。太子瞅了眼薛可套在腕间的念珠,心里更是觉得有几分膈应。
薛可看到他眼角余光,好笑地将袖子拉长遮住念珠,道:“我倒是有点疑问。”
“哦?你说说看。”薛可这两年在玲珑阁和肃正堂后,政事上大有提高,也有自己的见解。太子也愿意听听她的看法。
“一是,山西布政使年纪多大?应该不小了吧,怎么他的夫人秦氏最多不过三十岁?第二,我看众位夫人话里话外都奉承这位太原府都指挥使的王夫人,这是为何?”
太子笑着点点头:“娘子现在越来越有见解了。”
薛可不满的嗔了他一句:“别顾着打趣我!”
太子见她眉目含春,想到这几日政事繁多,竟是没有好好亲热,不由心中一荡,将她拉到自己腿上,细细说来:
所谓三司衙门是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分别主管一方的民政、刑狱和军事。三司虽然名义上互不干涉,各管一摊,但如果不是在边塞重地,都是以承宣布政使司为重,毕竟一地的钱粮、税收、官员人事都是由其主管。
“所以女眷们捧着这位布政使夫人是理所当然的。至于这位秦夫人,并非是布政使的原配,也非是继室。”
“哦?难道是妾室?不太可能吧!”薛可一边拍开太子不安分的手,一边好奇问道。
“当然也不是妾室,这种场合如果妾室出现,怕是监察御史参布政使的本子早就成堆了。”
薛可点点头,那倒是。朝廷法度严明,妻妾界限清晰。
“秦氏是他的平妻。”
“那他的原配正室呢?这秦氏又是什么来历?”
“这位大人的原配已经出府了,虽未离断,却是自己在一处庵中修行,不再过问府中俗事。而秦氏么?”太子笑了笑:“是咱们皇后娘娘之前的女官。”
“哦!”薛可点点头,难怪说山西是皇后娘娘的钱袋子,居然还有这层关系。
阿六端着瓜果进来,一眼正看见太子抱着薛可,目不斜视的放下水果便出了房间,还细心的带上门。
薛可嗔道:“你臊不臊?”
太子握着她的手捏了一块西瓜,喂到她嘴边,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她唇边的西瓜汁,含混道:“要臊也是阿六臊!今天几位大人还对我说娘娘天姿国色,玉貌仙容呢!”
太子模仿着他们的语调,逗得薛可靠在他怀里笑的一颤一颤的。
太子趁机又吻上去,满嘴的西瓜的香甜,半晌才分开,太子满足的舔舔唇:“孤和天姿国色的娘娘亲热下,有什么好臊的?”
“对了,这次过来,他们就没想送上几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么?”
“当然有!我说如果相貌不及娘娘的,就不必过来了。然后就没了。”太子一副求夸奖的神情。
薛可满意的点点头:“嗯!娘娘赏你一块西瓜,张嘴吧!”薛可笑着拈了一块西瓜递过来。
太子摇头道:“孤不要西瓜,娘娘赏点别的吧!”两个人便闹起来。
一阵荒唐之后,薛可伏在塌上,又想起刚刚的问题:“对了,那个王夫人什么来头?”
太子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摩挲着薛可背部的肌肤,听她发问,头疼道:“糖糖,你不觉得这时候问这个有点煞风景么?”
薛可笑着一口咬上他的肩:“大胆的奴才!刚刚领了赏,就嫌我煞风景了?”
太子被她咬的又痒又疼,却不敢后退,忙哄道:“哪有?这不是怕娘娘咯着牙么!”
薛可哼了一声,松开口,只见他肩上一个红红的牙印。薛可满意的摸了摸:“喜欢么?”
太子无奈的点点头:“喜欢。”
薛可趴在他身上寻找一个舒服的姿势,从上往下看着太子,果然看的久了,越来越顺眼。
薛可用手慢慢描摹着他的眉眼、唇角。太子看着她眼神,不知觉地陷入其中。
突然薛可拧了一下他,太子下意识地轻声叫了一声,神情委屈地问:“又怎么了,娘娘?”
“我在等你说那位王夫人呢!”
太子有些哭笑不得,他不太能理解薛可怎么就可以瞬间从这种你侬我侬的浓情蜜意中谈到这些事,而他只要薛可用那种眼神看看他,他的心里就只剩下一件事了。
认命的叹口气,太子收了收心:“王夫人是皇后娘家的族妹,嗯,某种程度上,也是我的远房表姐。”
难怪她品级不高,众人也众星捧月似的,原来有这层关系。
“这么说来,山西官场大多都是皇后的势力?”
“也不完全是吧,但一方的主政官是,难免上行下效,都倾向那边。”
薛可看着太子成竹在胸的神情,知道他必然也有安插自己的人。
“那很快就到太原府了,你准备从哪里查?”
太子听到这么大的问题,不由头疼地哀叹一声:“娘娘,天色很晚了,明儿再禀报行不行?”
薛可撇撇嘴,想想明日还要赶路:“行吧,睡吧!”
“不要!刚刚的恩赏还没领完呢!”太子一个翻身。
“哪来这么贪心的奴才,你给我出去!”
“娘娘容禀,我出不去!”
院子里夏虫争鸣,混着房间里低低的打闹声和嬉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