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出东宫

  时值盛夏,太子刚刚下朝回来,正赶上太阳升起,虽然是夏季的朝服,额头上还是薄薄出了一层汗。
  薛可止住了话头,笑道:“怎么走的这么急!兴儿呢?快给你们家爷打点水来!”
  兴儿忙笑着应了:“爷不是着急么!奴才劝过爷换了朝服再过来的!”
  太子瞪了一眼兴儿,冷冷说了声:“多嘴!”
  兴儿看看旁边笑嘻嘻的薛可,心里知道没事,一溜烟地跑出来打水拿帕子了。
  “今儿怎么这个点才下朝?”
  提到这,太子皱了皱眉:“今天皇上又晚了半个时辰上朝。”
  南宫和薛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这已经是入夏以来第三次了,皇上自从宠幸了这位丽昭仪,一个月倒有大半个月晚上都宿在长恩宫,这丽昭仪竟是比以前的华嫔更为得宠。
  而因为留宿后宫而推迟上朝的事情,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没想到皇上年纪大了,倒是,倒是老夫聊发少年狂啊!呵呵。”南宫说完自己也觉得有点尴尬,再怎么,那也是太子爷的亲爹,何况,这个唐娘子还在场呢。
  所以太子也冷冷地瞪了南宫一眼。
  南宫立马警觉,拿着手边的清单报给太子:“这是上次您吩咐的,皇后这边钱两来源有三大块,大头便是皇后娘家的部分田产、生意,这块都是她娘家,也是殿下您外家的部分子侄在打点;第二便是地方上依附臣子的贡银,又以浙东和闽南、山西为最,这三处的人事安排殿下您是知道的;第三便是宫廷内务银两了。”
  太子听南宫说起正经事,也不再计较之前的话语,一边接过兴儿递来的帕子,一边凝神听着。
  “但皇后私产那边可是漏洞百出,田产违法兼并的、铺子偷税的、账务不干净的、私下干着专营买卖的还有纵奴伤人的,一查一个准!之前您看在外家的面上姑息他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动手了?”
  南宫一说到此,心情颇有些激动,他早就看那帮人不顺眼了,面子上一口一个效忠殿下,见面就提当年先皇后的情分,背地里却是将银子都送到皇后的坤宁宫了,眼下的形势这些人精还能看不出来,无非是首鼠两端,欺负太子看重情分罢了。
  太子看看薛可的脸,面上的疤痕基本好了,太阳底下也只是能看出淡淡的白色的几条线。
  太子点点头,又道:“既然动手,他们必定会求到东宫这儿来。孤倒是要出去避上个把月的!”
  南宫颇有感触的点点头,那帮老家伙到时候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着当年先皇后还在闺中时便如何如何的,太子殿下可是不好脱身。
  “殿下准备去哪儿?”
  “你刚不是说到山西是皇后的钱袋子么?参山西巡抚的折子也不少了,孤就去核实核实!”
  “皇上那边同意么?”薛可有些担心的问道。
  太子冷笑了声:“如果说是去整顿吏治,宫里怎么会同意,但是近两年皇上求僧问道之心愈甚,年前皇上还说年轻时去五台山许过愿,一直未亲去还愿,他不是命我好生修心养性么?我这个儿子去替他祈福还愿,应该不会不同意的吧!”
  南宫笑道:“这个主意好!”
  薛可知道太子心中实在是有些愤懑不平的,却只是应和笑道:“果然是一箭三雕的好主意!避了嫌疑,躲了是非,还能整治一番,难为殿下想来!”
  太子知道她是有心让他高兴,心里一暖:“前面还有些事,我过去了,你别累着了,有什么就让南宫想,让他做。”
  薛可笑着应:“知道了。殿下快过去吧。”
  太子又回过头,小声说了句:“晚上等我一起用膳,我有话同你说。”
  南宫忍不住在心里默默说了句,殿下,能不能爱护一点下属?还有,能不能不要在属下面前这样恩恩爱爱,缠缠绵绵?作为一个追随多年,见惯太子肃杀之气的属下,真的有点不习惯哎!
  太子走后,薛可无可奈何的面对着南宫耐人寻味的表情,忍不住道:“南宫大人,能别笑的这么渗人么?”
  南宫嘿嘿一笑道:“这不是替娘子高兴么!殿下对娘子专情至此,娘子难道不感动么?易寻千金宝,难得有情人!更何况是殿下这样的人物!”
  “看来大人是嫌自己十三房妻妾太多了!要不要我帮你散去几房?”
  “不不不不!”南宫连连摆手:“说正事,说正事!”
  薛可懒得计较,端起手中茶杯,正色道:“丽昭仪是必须想法子除去了!”
  “这谈何容易!”南宫不由叹了口气:“她眼下正得盛宠,暗地里又是皇后的人,曹公公那边虽然得力,到底只是给个消息方便,想除掉丽昭仪,风险太大!”
  薛可慢吞吞用碗盖拨了拨茶叶:“我们自然是没法动手的。大人说的对极了,只除了一句话,那就是丽昭仪可不是皇后的人。”
  “她既然是秦王的人,自然就和皇后是一条道上的。”
  薛可笑了笑:“如果照大人这么说,这世间哪里来的婆媳矛盾呢?丽昭仪是秦王的人不假,但她同样也是皇后的眼中钉。”
  南宫想想自己家的十三房妻妾和自己母亲之间的争斗,再想想自己的母亲和祖母这几十年的各种别苗头,深有感触的点点头。
  “这么多年,皇上宠爱的女子换了一茬又一茬,皇后却屹立中宫,地位稳固,丽昭仪在宫中无背景,在宫外无家族,看似鲜花着锦,不过是皇后看在秦王份上忍着她罢了,只要她触碰了皇后的底线,跌入谷底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薛可的指甲划过茶杯盖,发出长长的冷冽的声音。
  “娘子说的不无道理,只是皇后的底线是什么?”
  “大人觉得呢?”
  “你是说秦王?”南宫陷入思索:“只是丽昭仪既然是秦王的人,又怎么会对秦王不利?除非,这个不行,除非,”南宫心中闪过好几个念头,又否定了好几个念头。
  想了一阵,南宫抬起头正准备问薛可是什么想法,才发现薛可已经走到院子里,不由追上去问道:“你是什么想法?”
  薛可无辜的笑了笑:“我也想不出来。刚刚殿下不是说了么,有什么事情让你多想想,让我别累着。”
  南宫气结。但到底这是一条思路,他也舍不得放弃。
  薛可笑嘻嘻看着南宫一边思索一边摇头回屋的身影。重生几年后,事情早已偏离了前世的发展,比如这个丽昭仪,前世便没有听过。
  如今她对所有事情也只能看一步走一步,如果说还有点优势的话,就是她比他们更了解皇后的为人与狠辣,也更知晓皇后的手段。要除去丽昭仪,怕是没有比皇后更合适的人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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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可吩咐将膳食摆放在院子里,盛夏的葡萄藤正在疯长,在搭起的枝桠上肆意蔓延。架子下一片荫凉,之前已经用冰凉的井水冲洗过地面,因而没有一丝暑气,只留下阵阵的清香,带点青涩,带点微甜。
  太子进院子便看见薛可拿着本书坐在一旁的秋千架上。她下午刚洗过头发,此刻只是用丝带轻轻束在身后,穿了件淡紫色的家常小坦领纱裙,上面用深浅不一的紫色丝线绣着云纹图案,整个人像一层淡淡的薄雾笼罩,在秋千上轻轻晃着,一双脚在裙摆下若隐若现,整个人灿若烟霞。
  太子不由放轻了脚步,走到她面前,探着头看她翻的什么书。
  薛可被眼前身影小小吓了一跳:“怎么来了也不通报声?”
  阿六耸耸肩又用下巴指了指太子,意思是太子不让通报的。
  太子假装看不见阿六的小报告,抽中她手中的书:“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太子翻了翻,原来是山西的地方志,上面记载着当地的山川地貌、风土人情,重要的地方还用笔在一旁做了标注。知道她是为他出巡山西做准备,心中一暖,悄声在她耳边故意问道:“你这是记挂我?还是自己想去看看?”
  薛可听他的话,不由眼睛一亮:“殿下的意思是说?”
  太子拉过她的手坐到桌前,板着脸说:“先吃饭,孤看看你表现!”
  薛可整个人哪里按捺的住,一张小脸都泛着光彩,一脸谄媚的笑道:“今天是我特意下厨做的饭菜,都是我们太子爷爱吃的!是不是,阿六?”
  阿六唇角艰难的扯出一个弧度,算是帮薛可圆了谎。心里祈祷着太子领了这份心意就好,不要纠结于其他细节,自家娘子怕是厨房门朝那边开都不知道。
  太子听到薛可说出“我们太子爷”的时候,心里就已经如同吃了蜜似的,果然自动过滤了不符合实际的部分,轻轻咳了一声掩饰下嘴角的笑意,点头道:“娘子辛苦了!娘子稍座,我来给娘子乘碗汤。”又顺嘴问了句:“娘子今儿做的是什么汤?”
  薛可看着乳白的汤汁,不由怔住了,什么汤?她也不知道什么汤!天麻鸡汤?淮山鸽子汤?莲藕排骨汤?
  “今儿是花胶鱼汤,还是娘子亲自挑的两条三两重的刀鱼呢!娘子说了这个季节喝着滋阴润燥,最好不好了!”张嬷嬷走过来一边乘汤递给太子,一边毫无痕迹的接话道。
  太子和薛可不约而同的松口气。
  姜还是老的辣啊!阿六在心中暗暗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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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可平常是有些挑食的,今日为了好好表现一番,倒是每样菜都尝了点。看着不显,吃完了便觉得有些饱了。
  如今夏日晚上气候凉爽怡人,太子便提议出去走走。
  池边荷花尚未盛开,菱角散发着阵阵清香,晚风一吹,薛可的头发便散开了,更是让人觉得沉醉其中。
  “归来饱饭黄昏后,笛弄晚风三四声。”太子也不由感叹:“等到朝堂这些烦心事都结束了,咱们也过几天逍遥自在的日子。”
  薛可笑了笑,听着很美好,也很遥远。想了想还是煞风景的问了句:“山西那边既然是皇后的人,殿下此行可安全?保不齐会有人干些狗急跳墙的事情。”
  太子点点头:“这也是我犹豫要不要带你的原因。虽然做了万全准备,但毕竟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薛可忙道:“我不怕的,况且我有阿六!不会给殿下拖后腿的!”
  太子将她被风吹散的头发撩到耳后,用丝带重新系了一遍,他拿惯刀枪的手做这些显得有些笨手笨脚。费了好大力气终于将丝带打了个死结,他自己端详了一下,心下也有点不好意思,又心虚的将头发揉乱一点。
  顺便捏了捏薛可的耳垂,轻声道:“虽然也有风险,但是我不能再放你一个人在京城了,如果皇后再召你入宫,我会疯的!”
  薛可知道自己在宫中那一遭已经是太子心中深深的刺,笑着岔开话题道:“到时我可以扮做一个小丫头,又不引人注目。”
  太子笑了笑,两个人漫步过来,竟是走到了半虹阁。半虹阁此时的景致最好,水面波光粼粼,仿佛置身舟舫之中。
  太子想起上次在这半虹阁的事情,不由将薛可搂在怀中,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道:“我哪舍得你做丫头?前段时间就想给你挑一支卫队,但是东宫里这些影卫都不行。”
  薛可不由诧异的笑:“影卫都不行?那功夫都是一顶一的!你还要什么样的?”
  “不是功夫不行。”太子拥着她,耐心解释道:“只是他们跟着我惯了,凡是都以我为先。如果关键时刻还有这个念头就不可能保护好你!不过好在我终于想起一个人,能把你放在首位。”
  “哦?阿六么?”
  太子不由失笑,忍不住亲了一下她的脖子:“阿六是你贴身的人,自然要以你为重。我说的是卫队首领,再想!”
  趁着薛可思考的功夫,太子又埋着头亲了几下,越亲时间越长,呼吸也沉重起来。
  “谁啊?快说呀!”薛可不满的左右躲避着。
  “吕老八。”太子含含混混的从喉间溢出一个词来。
  “啊!吕大哥!”薛可不由欣喜的喊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