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薛可进宫 二
“娘娘教训的是。今后还请娘娘多多教导。”太子语气谦卑,话中却不漏半丝口风。
皇后见他神色,也明白他向来是软硬不吃的性子,倒也习惯了,转身面向薛可道:“唐氏,你没有礼仪规矩本宫可以不计较,可是你好大的胆子,胆敢欺瞒于我!”
“妾身惶恐,不知娘娘所言为何?”薛可一脸安静的回道。
“前年冬节的时候,本宫是见过你的,怎么两年不见,你倒是换了个人啊!谁指使你?又是谁给你的胆子犯下这种欺上之罪!”皇后声音突然提高,厉声问道。
薛可轻轻笑道:“娘娘刚在皇上面前可是什么都没说呢!不知道算不算欺上呢?”
皇后暗自咬了咬牙,半晌对容若笑道:“看到没?这个贱婢还讹上我了。”
容若轻声道:“娘娘息怒。”
皇后径直走到薛可面前,盯着她道:“你当本宫不敢杀你么?”
薛可看着皇后的脸一阵恍惚,前世便是这个一脸端庄而和善的女子下令把自己拖到内务府受刑,而原因不过是她的存在可能有一丝丝危及她儿子而已,可怜的是她上辈子还曾经寄希望于阿阙的母亲能够接受她。这一世皇后杀她的心怕是一刻也没有动摇过吧。“娘娘母仪天下,有什么人不敢杀呢?”薛可也讶异自己的语气竟然隐藏不住内心的波澜,她还以为自己可以呢。看来修为还是不够啊,她在心中嘲笑自己。
“本宫留她一条贱命,她倒用来嘲讽本宫了!”皇后气的脸上已经快维持不住日常的优雅了。皇后推开一旁的容若,直接一巴掌向薛可脸上挥去。
太子不敢阻拦,当下只是将薛可往他身边一拉,皇后这一章便落了空,她用了全部气力,此时不免身形有点不稳,容若忙一步上前扶住皇后,皇后深深呼出一口气,仍然气息有点不均匀。
“娘娘息怒!”容若一边暗暗扶住皇后一边道:“娘娘心存慈念,一是不必为着小人动怒伤神,二是何必为了老鼠伤了玉瓶,是不是?”容若一边劝皇后一边在言语极力贬损薛可。
薛可早已不将此类言语放在心上,恍然笑道:“原来如此。”
皇后心中更怒,看着太子冷笑道:“大家明人不说暗话,本宫确实是看在她伺候过秦王的份上才留她一条贱命的。”眼见太子的眼色一沉,皇后心知话语奏效,神色放缓对薛可道:“既然太子不嫌弃你,那你就好好伺候太子吧。只是要用心伺候才是,别让太子又做出华嫔那档子事情来!”见太子的手紧了又紧,皇后面上浮出一点笑意,继续对薛可道:“你这张脸嘛,本宫瞧着也是平常,但长得像薛氏逆犯之女,确实有点邪性,不如本宫赐你一张新面孔吧!”
太子心中一怒,正要说话,却觉得一只稍微冰冷的手拉住他,只见薛可微不可见的摇摇头。他心中何尝不知今日此时实在不宜多生事端,遂定了一定,只见薛可轻声道:“娘娘既然在陛下面前有心回护妾身,此时又大费周章,岂不令陛下生疑?”
皇后顿了一顿,心中亦是踌躇了片刻,转身看了看院子,只见冬日里一片萧条,只剩几株光秃秃的树枝丫和墙角处的残雪。容若心下明了,上前劝道:“娘娘,今日还有诸多宫事等着娘娘令下呢!”
皇后心中叹口气,道:“今日唐氏屡次冒犯本宫,本欲申戒律彰宫规,但眼下事务繁多,本宫也计较不了这么多,容若,你就在这里掌嘴五十,小惩大诫吧!”
容若领命,上前一步。太子不作声,亦上前一步。
皇后见此情景,怒气又起来了,用手指抚着太阳穴道:“容若,随我去御书房,本宫这就回禀陛下!”
“是!”容若应道。
薛可上前一步跪倒在地:“娘娘留步!娘娘奉陛下旨意而来,何必为些许微末之事劳烦陛下?掌嘴之事,妾身自行即可,省得姑姑费力。”
皇后听她这番话,转过身看向太子,冷笑道:“你这个侍妾倒也乖觉,本宫要去皇上那复旨了。太子,你说说吧?”
薛可轻声道:“皇上天恩慈爱,虽然不让殿下觐见,殿下也应该去御书房门外谢恩才是。”
太子手紧了又紧,神色变了又变,终于点头道:“臣陪同娘娘去御书房。”
皇后唇角露出一丝嘲意,道:“容若,那你在此处好好监刑。掌嘴之后,让她去清远殿外跪倒午时,让她好好反省反省。”
“奴婢领娘娘懿旨。”容若转身对着跪着的薛可道:“唐氏,那你自己掌嘴吧!”
太子在皇后身后,咬着牙不去看薛可,只听得一声声巴掌声和容若的计数声。
皇上已经不在御书房,皇后命内侍前去回覆了旨意,皇上传回一句“知道了”便算了了此事。太子在御书房外磕了头,又神色沉沉的赶回清远殿。
午时前一刻正是宫人们换班的时候,三三两两路过的宫人看着跪着的薛可和一旁的容若姑姑,用眼神暗暗交流,隔出几步后低声窃窃私语。
太子眼见院里的日晷走到午时,走出殿门,一把拉起跪着的薛可,薛可跪的久了,腿脚不免有些麻木,勉力支撑着站起来,扶着太子一步步针扎般走着。她今儿本是一头珠翠,配着一张被打的肿胀的脸,看上去的确有些惨不忍睹。
太子搂住她,不作声的往前走。薛可听到两旁的宫人议论声,苦笑道:“今日给殿下丢脸了。”
太子一边撑着她,从未觉得宫门如此之远,半晌低低道了一句:“终有一日,我要让你凤冠霞帔走进这紫禁城,让他们三跪九叩的拜迎你。”
薛可想笑,嘴角一动,却扯到脸,疼得一嘶嘴,道:“那敢情好。”
兴儿这几天被隔离关押在另一处,此时也被放了出来,在宫门处候着,看到太子的身影,这几日的委屈突然涌了上来,不由滚下泪珠来。他小跑着迎上去,太子扶着薛可越走越近,看到薛可面上的伤痕,心中一凛,再瞅瞅太子的眼色,硬生生把剩下的眼泪憋了回去,用袖口胡乱擦了擦脸,跑着过去扶住薛可另一侧,道:“爷!唐娘子!咱们回东宫!”
南宫和东宫已经回来的一众属官都在东宫门口焦急不安的等待着,相互之间不说话,却有用眼神相互安慰。路管家等人就没有这么斯文了,不断地催促小厮往前再打探打探,直到太子的马车慢慢出现在视线。大家心中的惊喜与紧张都到了顶点。路管家已经迎了上去。徐属官眯着眼问道:“马车上那是兴管家么?”南宫也不大确定:“看着像是!”
前方的小厮已经兴奋的回禀:“是太子爷的马车,兴大爷在马车上!”
众人终于一块石头落了地,都笑逐颜开起来。
马车在门前缓缓停下,路管家等人已经拥了上去,太子掀开车帘,看见大家神色,缓缓点点头道:“诸位辛苦了。”
“殿下委屈了!”“臣等不辛苦!”众人七嘴八舌道。
只听到阿六的声音在一片恭贺声中有些格格不入:“娘子呢?”
南宫心也一沉,看向马车。
太子下车,在众人中分开一条路,走到阿六面前,道:“娘子在马车里,阿六,你上车,兴儿,马车直接到肃正堂,宣太医。”
阿六心中一急,顾不上行礼,直接跳上马车。马车未做停留,从中门直接长驱驶入东宫。太子带着众人一路走过去。众人见他脸色不好,南宫这段时间和薛可朝夕相处,心中着实担心,倒是直接问道:“唐娘子没事吧?”
太子咬咬牙道:“没事,我们回去再议。”
众人在路上七嘴八舌寒暄了一阵,进了肃正堂,下人上了茶,众人端肃坐正,都静了下来。
南宫和徐属官先删繁就简将这段时间东宫内外的事情禀报了下。此次实在凶险,众人都看向太子。
太子冷笑了两声:“宫里的事情大家恐怕也猜得到,我在宴会上并未饮酒,当然更无那等无耻之事,华嫔她以命相抵,拼死诬陷,又撞死在皇上面前,孤倒想知道谁下了这么大本来诋毁孤!”
“华嫔在深宫,能掌控和指使怕是只有皇后吧!”
“那倒也未必,华嫔这两年扶摇直上,皇后可是一直想打压的!”
“难道华嫔真是西域的奸细?听说她父亲原来是巴鲁克鲁兹部落的,那支可是当年在西征军那场战役中被灭族的。”
众人均将心中猜测及听到的传言说出来,大家又分析了一番。徐属官拈拈胡子道“”“此事探查细节固然不易,但想想谁能从中得益却是一目了然!”
“徐大人所说有理!”众人均点头。
太子见一时也难有定论,心中也记挂着薛可的伤势,摆手道:“此事慢慢再探查。这段时间诸位辛苦了,处理的也极为妥当,孤此次能脱险也全赖诸位相助。”
“殿下言重了,臣等分内之事。”众人均站起来拱手道。
“此次好在有惊无险,南宫大人和唐娘子当属头功!”徐属官又补了一句,众人也纷纷点头。
南宫躬身道:“臣子本分,不足为提。只是唐娘子她,是在宫中受了委屈吧?”
太子点点头,沉声道:“我进去看看。大家今日先散了吧。”
众人这段时间对薛可也慢慢熟悉、敬佩起来,听闻不由浮上担心之色,南宫环顾一圈道:“殿下您先进去,臣等再稍过一会,听听太医说法。”
太子知道他们心意,也不再坚持,三步并作两步进入从后门穿过内室。
两个太医战战兢兢的在一旁,阿六正拿着药膏往薛可脸上点涂,张嬷嬷一边抓住薛可的手,一手用丝帕轻轻拭去她额头的汗和眼角溢出的泪水。太子看向薛可的脸,只见她嘴中咬着一块帕子,疼得满头的汗水加泪水,心中一疼,扯下她口中的帕子道:“疼就喊出来!”
阿六又蘸了点药膏,薛可疼的倒吸一口气,苦笑道:“我自小便娇气的很,其实也不大疼。”
太子端起她的脸,头上的妆饰已经卸去,头发披散着,原本的一张俏脸半是血痕半是肿胀的,整个都变了形,眼睛肿的只剩一条线,张嬷嬷吸了吸鼻子:“太子爷!”眼泪便滚了下来。
太子轻轻拍了拍张嬷嬷的手,不忍心再看下去,转身面向太医,粗声道:“要紧么?”
“禀殿下,虽然看着吓人,但都是皮外伤,殿下不必过忧,臣等尽力,尽量不留下伤疤。”
“用最好的药!”
“是!”
太子握了握薛可的手,转身出了内室。在门口深吸了几口气,回到正厅。见到众人担忧的神色,道:“并无大碍。”看到南宫明显松口气的神情,太子神情凛然:“我向来持身自重,对于阴谋宵小从来是不屑为之,但今日起,我决定不再防守躲闪,正面出击,还请诸位相助!”
众人又是惊又是喜,相互交流了一下眼神,齐声道:“愿誓死效忠!”
太子深吸一口气道:“南宫,你之前掌握的皇后和秦王臣属、手下、附庸的把柄都可以拿出来了,诸位明天开始仔细商议,务必要一击得中,刀刀见血。”
“是!”众人齐声道。
在一片慷慨激昂声中,一个稍显迟疑的声音道:“殿下,只是皇后那边也有不少是殿下的母族,也要一视同仁么?”
太子眯了眯眼:“这么年,孤一直念着这一点血脉情分,任由他们骑墙观望、两头得利,如今也是该他们表明立场的时候了。”
“是!”众人也都明了太子的决心。夜晚的素正堂虽然清冷,大家却由衷的觉得热血沸腾。太子一向中正刚毅,屡次吃了暗亏,虽然心中明白,却不肯同样耍弄权谋,如今多年只守不攻的局势终于慢慢转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