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意外

  天气渐渐转凉,悄然无息的便入了秋。
  “你说说你,这么大个人了,还贪了凉,也不知道好生紧着身子,你呀”
  明氏戳了戳钟京阮的脑袋,语气里皆是无奈与宠溺,钟京阮感觉此时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颇为难受,见明氏这般也明白她是心疼自己,便软着嗓子撒娇道:“阿娘~女儿不管多大都是娘的女儿呀。女儿也是不想贪凉。”
  脑袋在明氏肩膀上蹭了蹭:“都怪这天,悄悄的就让女儿着了凉。”明氏看自己原本活蹦乱跳的女儿变成这样,心里也是心疼不已,见她如此憨态可掬,心下软得不成样子,搂着自己的女儿叹了口气,钟京阮见她眉间郁郁,便问道:“阿娘,又是发生了何事?”
  明氏笑笑:“不过是些小事。”“阿娘~”钟京阮拉着明氏的胳膊摇了摇,拉长了尾音,听得人心里发痒,明氏慈爱的抚了抚钟京阮的额发,“本不想拿这些糟心事说与你听,但你年纪渐长,以后还得成亲,执掌中馈,会遇见很多事,所以,多听听也是好的。”
  明氏抬起头,手却一直抚在钟京阮的额前,“府里四姑娘的生母,邱氏,昨夜去了。”钟京阮震惊的张大了眼,脱口而出:“为何?”明氏淡淡道:“失足跌入池中。”
  钟京阮皱皱眉:“邱氏也是有孩子的人了,做事怎会如此马虎。”明氏缓缓说道:“定是有蹊跷在其中,只是这蹊跷”钟京阮直起身子看向明氏,明氏接着道:“这蹊跷指往四姑娘。”
  钟京阮听后又看着明氏:“可是这四姐姐没道理这样做啊。”“没有绝对的事。”明氏看向窗外,神情晦暗不明。钟京阮又重新倚在明氏怀中,小声嘟囔道:“可是邱氏是她生母啊,连自己的生母都敢下这般狠手,而且害了这邱氏,四姐姐也讨不了好啊。”
  明氏伸手揽住钟京阮,“邱氏也不一定就是四姑娘的帮手,而且,对于心智有问题的人来说,害人不需要理由。”钟京阮忽的一下直起身子,额头磕在了明氏的下巴,“哎哟~”钟京阮捂着额头在明氏怀里打滚,明氏揉了揉下巴,有些哭笑不得:“你这孩子,这般急作甚。”
  原本沉重的气氛,这一磕,轻松了不少。钟京阮有些委屈道:“我一急就给忘了。”明氏噗嗤一笑,对钟京阮招招手:“来让阿娘看看磕得厉不厉害。”钟京阮将脸凑到明氏眼前,“不碍事。”明氏笑眯眯道:“小孩子嘛,都是磕磕绊绊长大的。”钟京阮嘟嘟嘴没说话,突然又说道:“阿娘,你方才说那四姐姐心智有问题?”
  明氏想到这件事,心下就别扭的紧,点点头:“对。”见自己女儿一脸好奇的盯着自己,明氏又叹了口气,将少女重新搂入怀中,细细道来
  明氏走后已经是未时三刻,钟京阮还呆呆的坐在床上,抚筠有些担心道:“姑娘?”见少女没有反应,又开口道:“姑娘?”声音大了一些。
  “啊”钟京阮一下子回过了神,见抚筠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己,钟京阮抬手揉了揉脸,开口吩咐道:“我想吃一点杏仁酥。”抚筠一脸为难:“夫人说姑娘贪了凉,还是莫要吃零嘴。”
  钟京阮泄气般的躺在床上,看着床帐满心复杂。又坐了起来,朝抚筠问道:“三姐姐的事,祖母是如何处置的?”当时钟曲氏只招了岳氏、钟如環与钟如鸢,钟曲氏好歹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她不会轻信此时是看起来那般简单,对钟如鸢也心存怀疑,只是当时钟京阮没有太关注此时,倒是没有听说这事的后话。抚筠轻声说道:“听说老夫人罚了五姑娘禁足半年。”
  钟京阮听后眨眨眼,见抚筠不再开口,便问道:“这就没了?”抚筠点头:“没了。”钟京阮想到,定是钟曲氏知晓这事是钟如鸢所为,但是钟如鸢为何要做这般?为的就是折了钟如環的颜面吗?钟京阮觉得自己脑袋疼,便不去想那些,让抚筠伺候自己起身,简单梳洗罢,钟京阮便朝云水苑走去。
  半个时辰后,钟京阮走在大街上,这里看看,那里瞅瞅,抚筠和抚芸更在身后,因着没打算去很远,钟京阮就没有用马车,一旁还站在钟京裕,看着自己妹妹,钟京裕有些脑袋疼,他向来是不爱做这些的,怎奈自己妹妹去母亲那里撒了好一通的娇,才准明氏点了头。
  但明氏怕出什么意外,便要求钟京裕跟着,钟京裕有几分无奈,怎知钟京阮也有几分嫌弃,看出来自己妹妹面上的嫌弃,钟京裕笑笑,故意开口逗弄:“见阿阮也是十分嫌弃兄长,要不我们回府?”钟京阮瞪了他一眼,听出他语气中的调笑,不理他,自己气鼓鼓的往前走着。
  钟京裕摇摇头,一脸笑意跟在后面。
  “好久不见啊,钟六姑娘。”一到清冽的少年声突然传到了钟京阮的耳朵里,兄妹俩皆站住了脚,钟京裕眼神闪了闪,不做反应。钟京阮愣了愣,这声音跟三年前相比,多了几分沉稳,少了几分稚嫩,转头看向来人。
  见谢嵘着一身素袍,头戴白玉发簪,身后是人来人往,这人少有穿素色衣袍的时候,没想到穿起来人模狗样的。像是听到了她心中所想,谢嵘嗤笑一声,转头看向钟京裕,故意道:“原是京裕兄,要不要去小酌两杯?”
  钟京裕垂眸摇头拒绝:“在下今日是陪家妹逛街,多谢谢小公子的好意。”
  “与他这般客气做什么,这人定是要欺负你,哥哥我们走。”钟京阮撇了一眼谢嵘,见他朝自己这边看来,又连忙转移视线,气鼓鼓接过钟京裕的话头,明面上却是在说谢嵘,钟京裕刚想说什么,怎料钟京阮拉着自己就往前走,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钟京裕回头看向那素衣少年,与之对视一眼,两人眼里皆闪过了某样情绪。
  谢嵘站在原地,嘴角勾着一抹笑,双手负在身后,今日一见,发现钟京阮对自己简直是避如蛇蝎,知晓她定是受了流言的影响,不过,想到这里,流言这种东西呵谢嵘笑着摇摇头,半眯着眼,看向钟京阮的身影,神情莫辨,小丫头,我们来日方长啊。
  大街上,有一妙龄少女拉着俊俏少年,“阿阮,阿阮”少年的声音有几分不知所措,因着拉着他的少女不知何时红了眼眶,钟京裕见自家妹妹不理自己,只是一个劲的拉着自己往前走,心下有些难受,这样想着,被钟京阮拉着的那只手稍稍用力,自己停下脚步站在原地,钟京阮也被迫站在了原地,钟京裕走到少女跟前,微微屈下身子,盯着她的眼睛:“阿阮,可是哥哥惹着你生气了吗?”
  钟京阮将身子扭到一边,不理;钟京裕跟着走到一边,钟京阮又是扭到另一边,钟京裕跟着她走,这样来来回回几遍,钟京阮有些恼,抬头瞪着钟京裕:“哥哥!”钟京裕见她一脸娇憨,心里柔软,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髻,温柔说道:“阿阮,我们先找一处茶楼坐着说可好?”
  钟京阮嘴硬:“说些什么?”钟京裕拉着她的手,往前走:“阿阮说什么,哥哥便听什么。”钟京阮嘴角提了提,漏出两个小梨涡,见他似要转头,连忙放平嘴角,做严肃状,却还是被钟京裕看到了,忍俊不禁笑问:“阿阮说可好?”少女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如此甚好。”
  春玉茶楼,“二位客官喝什么茶?”小二肩上搭着一块白布,稍稍弯腰,站在兄妹俩桌前,钟京裕温声道:“一壶阳羡雪芽,一碟杏仁酥。”
  “得嘞。”小二退下后,钟京裕看见少女的心情明显变好,心里也知道,她贪了凉,定是让母亲禁了零嘴,如今自己投其所好,定是让她心情愉悦。笑着朝少女道:“阿阮可有什么要与兄长说的?”
  他想起来适才在街上,少女红着眼眶,拉着自己往前走的样子,钟京裕心下分外心疼,钟京阮也是想到了方才的事情,表情渐渐沉凝下来,也不理会钟京裕,低着头自顾自把玩自己的手。
  钟京裕叹了一口,刚想说什么,就见小二将茶与糕点送了上来,待小二走后,钟京裕将杏仁酥往少女跟前推了推,轻声哄道:“阿阮,你且与哥哥说说,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钟京阮拾起糕点往嘴里放,吃完后脆生生的对着钟京裕笑着说道:“无事啊。”“可是适才哥哥分明是看见你眼眶都红了,还撒谎?”看见少女嘴角的糕屑,钟京裕想抬手去拂掉,突然想起来两人虽是兄妹,但是年纪不小了,应当是要避嫌,将手收了回来,钟京裕看着眼前的少女突然又是红了眼眶,心下着急:“阿阮”
  “到底是发生了何事。”钟京阮一抽一噎低着头道:“哥哥是不是尤其尤其”听得钟京裕着急,“尤其如何?”一颗颗金豆豆从少女眼中掉出,砸在了桌上,也砸在了钟京裕的心里,此时他也不去管避嫌,探身去拂了少女的泪珠,“尤其害怕那谢嵘?”
  钟京裕一怔,没料到自家妹妹竟是为了这事,哑然道:“自是不是。”钟京阮抬头:“可哥哥你看见他,就没敢看他,还是不是因为害怕?”钟京裕张张口,没想到自己这样一个无意的举动竟是让自己妹妹误会了去。“小时候你若是做错了事,父亲向你说话时,你都不敢看父亲,从来如此,无一例外,而今日,你竟对他这般。”
  钟京裕见妹妹越发生气,有心解释:“不不是”“而我早就听说那纨绔在书院老是欺负你,哥哥,你为何不反抗呢?”
  钟京阮步步紧逼,钟京裕顿时无言,不知道如何同自己妹妹解释这一切,沉默了一会儿,钟京裕温声道:“阿阮,哥哥之前就与你说过了,不要被表面所迷惑。”
  钟京阮倔强:“可我只相信眼见为实。”“可是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啊。”钟京裕耐心回道,“总之,哥哥没有受委屈,阿阮,哥哥这样做,是有哥哥的道理,你要相信哥哥,好不好??”
  钟京阮见眼前的少年一脸温柔的看着自己,眼中尽是沉稳,少女有些不情愿的嘟了嘟嘴:“好吧。”钟京裕又摸了摸钟京阮的发髻,笑道:“阿阮乖。”
  又拾起一块糕点入口,少女脸上还有泪痕,嘴角沾着糕屑,看得钟京裕心里柔软:“那哥哥也不会告诉母亲,你今日吃了杏仁酥。”钟京阮看了他一眼,口齿不清道:“明明就是你非要要杏仁酥,可不能怪我。”钟京裕笑了笑。
  在茶楼里待了一刻钟,钟京阮拉着钟京裕又到街上去逛了逛,一会是首饰铺子,一会是糕点房,买了不少东西,兄妹俩带出来的仆人每人都拎着东西,就连抚筠,抚芸手上也是拿着些糕点,抚芸对钟京阮说:“姑娘,你现如今身子尚未痊愈,若是被夫人知道了,你买了这么多的糕点,定是要训你的。”
  钟京阮听罢,满不在乎道:“谁说我买了就一定要吃了?我可以送给祖母,给父亲母亲,给兄长和姐妹。”抚芸笑:“就怕到时候姑娘你不舍得。”
  钟京阮瞪了一眼抚芸,结果见那丫头向自己扮鬼脸,钟京阮无奈道:“哥哥,你院儿里还缺人吗?”见钟京裕一脸疑惑,钟京阮笑眯眯,故意大声道:“我见抚芸姿色不错,要不赠与你如何?”钟京裕脸色渐红,连忙将脸转向一边,“阿阮,休要胡闹。”
  “哈哈哈哈哈”钟京阮拉着钟京裕的袖子不停笑,抚芸也是羞红了一张脸:“姑娘”抚筠在一旁笑着看戏。
  此时已是酉时二刻,天色渐晚,夕阳染红了大半天,一群人在夕阳下,向家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