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流离 第三十二章 心的抉择

  刹那间，劫雷狂暴！
  漆黑的苍穹上渐渐生出一枚硕大的雷眼，黑云卷起，风雨怒烈，无尽天雷在其中酝酿翻滚。
  转瞬间雷暴轰然落下，宛如接连了天地的光柱！
  青狼法相在触及了雷柱的一瞬便湮灭无形，云风置身其中恍然未觉，即便穆燕再怎么怒吼，云风都听不见任何话语。
  “你还没有察觉吗？这个世界并不需要你！”
  “你是行走的灾厄，即便是灵气都不愿意与你为伍。”
  “而你却对此一无所感，甚至恬不知耻地不断将更多人拉进你的厄运之中。”
  “张伯救你一命，你回报他以痛苦。荒村之劫亦是因你而起，即便是被镇妖塔之人所杀也是被你牵扯。纹狼也险些被你连累，你听听那些人心中都是如何想的。”
  话音未落，许多思绪流入云风心中
  “这，雷劫？别靠近过来！你一个人死别拖累我们！”
  “当家们在喊什么！求你们别喊了啊，再来几次屋顶就要彻底裂开了！”
  “灾星！没来几天就要祸害我们，这天气恐怕也是他渡劫带来的，趁早去死吧！”
  “听见了吗，这是他们心中所想，是你打破了他们的平静。你，是罪人！”冷漠的声音再度响起，意欲将云风的内心打入深渊。
  “我，问心有愧，我有罪”云风口中喃喃，丝毫未觉自己已是满面鲜血，浑身焦痕，更未察觉到那即将落下的苍蓝之柱。
  劫雷眼看便要吞没云风，忽然云风的胸口亮起一道白光，白光自雷柱之中穿梭而上，这接连天地的雷柱霎时间便爆散开来！
  众人眼中映出一条虚幻的白龙，那白龙纵横于劫云之中，漫天雷光竟是伤不得它丝毫！
  “给我醒来！”一道威严的吼声忽然于云风心中响彻，云风身躯一震，瞳孔微微亮了几分，但却仍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墨云风！清醒过来！你没有沉沦的资格！”
  “轰咔！”雷声不断，云风手指勾了勾，意识似乎在逐渐恢复。
  “懦弱！你是承载劫运之人，这点心劫便能乱你心意，将来又该如何与天命博弈！”见到云风仍然未能苏醒，那道声音明显地震怒起来：“这是心劫，问的是你道心！你远未及道境，它便只是单纯的言语，三言两语都承受不住的废物，白费了那么多人为了救你的牺牲！醒来啊！你这窝囊废！”
  云风双拳紧握，虽未听清云龙之语，但是这股心念却直接传达到了他的心魂深处。
  他很努力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麻痹，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唔呃”唾液从云风嘴角留下，他的身体依然全然不听使唤。
  凭这残破的心，哪怕再努力也是徒劳。
  “可恶！本本座的残魂抓住，抓一定要抓住啊啊！”
  云龙之魂本就近乎消泯，天威之下又再度陷入死寂。
  苍穹之上雷光愈发明亮，那耀目雷影渐渐盖住虚幻白龙的身姿，直到白光从雷眼中无力陨落
  白龙坠地，化作一杆长枪，而空中雷眼更加狂暴，眼看第二轮雷柱便要落下。
  喽啰们都被尽可能救下，而顾卿等人早已被这动静吸引而至。即便如此，他们也都只能远远望着，不仅因为天劫不能被外人干涉，而且这股天雷的威力已然超过了他们所能承受的极限。
  “天道无情，照理不应会发生这种事情，这雷劫的程度太过夸张了！”南业咬牙道。
  “许是因为那杆白玉长枪，它既然从云风的身体中突现，那想必被天道视为了他实力的一部分。”顾卿冷静分析道，但话语中也能听出一丝焦虑。
  骆青衣满口鲜血，被穆燕扶着，虚弱开口道：“这种情况，我们能做什么？”
  顾卿闭着眼摇了摇头，遗憾道：“不能，此劫伴有心劫，能不能活下来皆看他自己，握住长枪生，握不住，则死。”
  对话的片刻，苍蓝劫光已经覆盖了整片雷眼，照耀了整片天地。
  云风并不想死，恰恰相反，他无比想要活下来，但是光凭这样的微弱心念完全不能唤醒他的身躯，即便双目充血，唾液横流都仍然毫无反应
  “太弱了，心，太脆弱了，无论是你，是我，还是我们，这样都远远不行啊。”
  “命运并非由我们选择，无论是魔体，还是劫命，都是天意所致。你我都没有错，错的是这片天！”
  “它害你不得不与亲人分别，害你不停颠沛流离，害你遭受劫运，害你被众人憎恶！你，不仅要活下去，你还要恨它，憎它，直到毁灭了它！违逆天道吧，我的另一半灵魂，踏破这苍天，才是真正属于你的命运！”
  “但愿，这股恨意，能多支撑你一段时间”雷声轰鸣，最后这段喃喃云风已经听不见了
  苍蓝之光耀目，从一众当家来看，这已是必死之局，雷眼下的少年仍旧痴傻，完全没有反应。
  就在雷眼狂暴，劫光倾泻而下的那一瞬，云风动了，他的目光从无神变得凶戾，嘴角浑浊的液体变得鲜红，整个人宛若修罗一般！
  少年的双瞳变得一黑一白，苍白长发也染上了片片墨痕，右臂上映现出淡淡的漆黑纹络，四周甚至浮现出不可视的虚无气流！
  “我恨，恨，恨！恨！恨！怎么可能如你所愿！我要毁了你！毁了这片天！”歇斯底里的咆哮声穿透了这片雨帘，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股凛冽杀意。
  云风艰难支起身子，撑着龙枪站立起来，雷劫落下的一瞬，他长枪指天，不再有丝毫的犹豫！
  劫雷与长枪相触，竟是渐渐淡化，等到触及云风之身却只剩下数百缕若有若无的雷丝。尽管雷劫威能所剩无几，但这也不是云风的境界所能承受的威力。
  不过云风躯体内尚存着无数药力，在雷霆洗练之下恰巧唤醒了肉身潜能，云风察觉到肉身的变化，怒视苍天的面容也渐渐扭曲起来，他咧着嘴嘲讽道：“继续！你毁不了我，我便毁了你”
  此时的云风便如恶魔一般，但骆穆二人却终于放心笑了出来，众人惊愕之余也同样感到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顾卿等人这才落在议事厅内，询问骆青衣的伤情：“怎么样，哪里伤到了？”
  “法相被雷劫击毁了，虽然没伤及根源，但是养伤估计要许久时间了。”骆青衣萎靡着应道，本来不久之后便要与金家兄弟开战了，这时受伤让他无比自责。
  顾卿微微一笑，拍着骆青衣肩膀安抚道：“放心，到时候我会出手，不用担心。”
  “诶！大哥你出手，那不是会被察觉吗？”
  “无妨，这次事情了结，我们便离开柳州了，即便被镇妖塔发现也没事。别担心了，赶快去休息吧。”
  骆青衣闻言松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才尴尬道：“那个大哥，我的脚咳咳被电麻了。”
  “噗。”尽管泪痕未干，但穆燕仍然一个没忍住便笑了出来，顾卿瞅了瞅骆青衣双脚，想来是救援回来双脚湿透，又被法相牵引导致被雷劫波及。
  “南兄，你先扶着青衣到里面休息吧，顺便去找点药给他服下，我再在这候着，也不知这雷劫要多久才结束。”顾卿开口道。
  这一会儿，雷劫已到第四轮，但是威力已经不再提升，因此对云风理应构不成威胁了。不过云风肉身早已力竭，全凭意志在坚持，故而仍可说是命悬一线。
  第八道雷柱落下，雷眼已经缩成一线，不出预料应该顶多只剩一道劫雷了。
  然而云风的情况却不乐观，此时的他几近昏厥，浑身抽搐不止，怀抱长枪跪坐在地，这样下去极有可能顶不住最后一道劫雷。
  顾卿凝视苍穹，深思之后果断下了决定：“不管这是不是最后一道，都必须赌一把了，倘若不是，我应该也不至于遭到天罚。”
  一念之下，白虎法相骤然跃出，顾卿闪至云风身旁，盘坐而下，神情凝重紧张。
  “第一次尝试，但愿能成”顾卿手捏法印，白虎法相仰天长啸，与此同时他一声言咒：“天雷劫引！”
  话音未落，最后一道劫雷轰然落下，然而落下之时竟然分作两道，一半袭向云风，一半袭向顾卿！
  “唔——噗！”顾卿双目一瞪，一大口浊血喷出，而另一边云风堪堪承受住，直到最后才缓缓趴下。
  “顾大哥！”穆燕见状，一个箭步便欲冲出援救。
  顾卿猛地回头，不顾伤势大吼道：“别过来！”他旋即抬头望天，眼看着雷眼渐渐消弭无形，直到漫天黑云不见雷光，整片天际彻底黯淡下去才沉沉喘了几口气道：“好了，呼，总算没事了。”
  除了南业与骆青衣，一众当家立刻围上来搀扶，不过顾卿却摆了摆手言称没什么大碍，倒是云风情况相当不妙。
  “虽然无事，不过这雷劫倒是真狠，倘若我的道劫如此，必然是承受不住的。我的修行，还不够！”顾卿抹了抹嘴角冷声道。
  “大哥，这小子好像没气了！”正当众人放下心来之时，狂鲨冷不丁一声吼再次让他们乱了心神。
  “什么！怎么会，这上古禁法应当是成功了啊！走，先回议事厅里屋，七妹且在外面稳定一下秩序。”顾卿匆忙道。
  天雷劫引是上古仙道传承中的大神通，能够在渡劫之末强行分散劫威，代他人受劫，并且汲取雷劫之力反哺自身，这是如今完全无法再现的仙道神通。强者渡劫往往威力会逐轮增加，因此即便只能在最后施为，也能够对渡劫者有着难以想象的巨大助力。
  虽说上古记载如此，不过现世从未听说过天劫能够被他人相助渡过的例子，因此顾卿也是冒着极大风险放手一搏，也是看在这次雷劫连云风都能渡过才敢尝试一番。本以为已经成功，却不曾想云风仍然生命垂危，这种结果顾卿决不甘心。
  云风被置于里屋床上，顾卿仔细探查过他的肉身状况后，表情严肃道：“他的肉身透支过头了，甚至连灵脉脉象都无比紊乱。神识的情况我不知晓，但是应该和肉身差不多。”
  顾卿收回按在云风后背上的手，扶额沉思道：“肉身仍有些微活力，只是已几近油尽灯枯，现在的他应该是进入了假死的状态。”
  “假死？是功法”一边床上的骆青衣疑惑道。
  未等骆青衣说完，顾卿便应道：“并非如此，他的假死是神识肉身都极度疲劳所致，正常修士的肉身会不自觉地缓缓吸纳天地灵气，而他的身体却不会。倘若没有灵气的补充与梳理，他的肉身与神识会陷入死寂的循环，永远不得苏醒，直至死亡。”
  “药材！我记得我方才抢救的物资里有许多好药材的！”狂鲨急忙道。
  顾卿摇了摇头，沉声道：“没用，肉身几乎死寂的他完全消化不了，恐怕再珍贵的天材地宝都没有用。”
  “可恶，倘若我有更高深些的医术就好了。”穆雁垂头叹道。
  “关于这点，老朽倒是有一提议。”众人眉头紧皱之时，古槐丝毫不见慌张地开口道。
  “古叔您说。”
  “此次灵力潮汐之巨大必然会引起剧变，因此镇妖塔估计很快便会展开行动，我们时间已经不多，不如现在就立刻行动起来。由我想办法带着这孩子混入柳州城内，将他交给明大师医治，顺便商量计划。目前来看，最有希望救治他的只有明大师，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古槐冷静应道。
  顾卿深呼了一口气，这才缓缓道：“还是古叔想得周全，那便如古叔所言，现在立刻准备行动起来！”
  而另一边，此时此刻，云风再度回到了那个晦暗的诡异空间内
  另一个云风对着他微微一笑道：“你，又来看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