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扑朔迷离
“各位有劳军之心,圣上治下,军民一心,实乃社稷之福、千秋美谈。不过这个人情本官可不能抢,若是真有此心,还要劳烦诸位自行定个章程才是。”
一众商贾听了这话,不免面露难色。很显然,这位小公爷绝非贪财之辈,或者说这点儿程度的财物,还入不得他的法眼。一击似乎落在空处,一时间皆有些不知所措。
“那小的们就多谢小公爷了!小公爷放心,我等拳拳之心绝非作伪,明日诸公便能实打实地看到我等之诚意。”另一位尚未表明背后靠山最快反应过来。
“这位掌柜的不知该如何称呼?”徐钦喜欢聪明人,自然对此人颇有好感。
“回小公爷,草民乃广德盛玉石行的掌柜,草字徐就…”
“呵呵,那还真是幸会,徐掌柜,说起来咱们五百年前还是一家。”
“不敢不敢,草民怎敢高攀。”
“嗯,徐掌柜不用客气。只不过徐掌柜所说,明日的诚意…究竟…本官倒是颇有些兴趣呢。”
“说来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明日草民等除了会用这些银钱给诸位置办些吃穿用度之外,还会积极配合官府的行动,保证约束各家的护院武师,并且出人出力,协助官府缉拿凶犯,维护京师的街面秩序,不知小公爷以为如何?”
徐钦暗自点头,这才像是做过功课的嘛!也不打听打听,自己身为魏国公小公爷,岂会被这区区小利蒙了眼?现在自己要的,就是他们都乖乖听话,给自己的政治任务保驾护航。
其余众人一听,除极少数面露豫色,大多数人也反应过来,连声附和。
“诸位的诚意,确实令人动容,既然各位都积极主动配合官府了,那官府也自然要集中力量缉拿凶犯。有诸位协同维护京师治安,朝廷也是甚为欣慰。”
这下,众人一下子就都明白了,原来这位小公爷,还真就是警告大家别闹事的意思,不过这手笔可真是大!当然,这话是绝对没人敢说出来就是了。
“多谢小公爷!”
见徐钦松口,一众掌柜们自然是喜不自禁,连声称谢。
虽然这法子精妙,但在徐大少竟然不问青红皂白,直接拿几乎全京师有江湖背景的商行开刀的作风来看,谁也不敢保证这位小公爷是否真的是头铁。而若是这“配合调查”的行动多持续一天,这些家业不小的江湖势力,损失的可不仅仅是海量的钱财,甚至有可能被其他人趁虚而入,失去市场份额,那损失下来,他们绝对没办法跟上面交代。这下问题解决,他们也算是两相其害取其轻,有了个交代,自是喜不自禁。
打发走了这些忐忑的大掌柜们,徐钦终于能静下心来,认认真真地布置接下来的抓捕行动了。
真正要把这批高手贼人全部抓捕归案,唯有直接调动大军围剿这个蠢办法,但这也是几乎不可能获得皇帝和朝堂认可的方案。须知对任何稳定的统治集团而言,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将这种稳定维持下去,期限最好是永远。不可能因为几个本身就近似于亡命之徒的社会底层人士的生死,就付出巨大的代价,主动对其采取大规模的武力镇压。
除此之外,其实还有个好办法,那就是抓人背锅。说难听点儿,这案子说白了也就是二十几条贱命,性质恶劣实际上是恶劣在:关键时期、关键地点,正好打在了朝廷和皇帝陛下的脸上,又恰好砸在了他徐大少手里。大佬最想要的永远不是真相,或者说真相和脸皮比起来,并不算最重要。因此只要抓几个人背锅扛雷,那这事儿还是很容易糊弄过去的。
可这里面也有问题,假的毕竟是假的,良心的问题倒还是其次,主要是案情的真相其实也不难查,若是随便抓人顶包,那这事儿就从一个简单的刑事案件,变成了他徐大少的一个污点,一旦被有心人利用起来,情况就很复杂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肯定不能用这个办法。
最后,唯一的折中之法就是凭借已有的线索和牌面,诱捕罗罡!
于是这一家老小,就闲得尤为重要了。
“辛老丈、罗辛氏,这么叫你没错吧?你丈夫罗罡,虽没有三媒六聘、大摆筵席,可你确实是嫁给了他,还给他生了两个孩子。”
徐钦在应天府内堂,也不说是提审,更像是随意的叫他们来问话。可毫无见识的乡间老头和村妇哪有什么胆气,仅仅是个官府厅堂,以及周围数十个肃杀的佩刀兵将,就已经将其吓得不轻,所以徐钦无论做出一副多和蔼的样子,无论说什么话,都自然会让他们往最坏的地方联想。
“大老爷!大老爷!求求你,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不管怎么说,孩子总是无辜的…”罗辛氏见他提到孩子顿时大骇,一边哭喊着,一边就要跪伏着爬过来。可锦衣卫的护卫哪能让她真的爬过去?万一她身怀武艺,或者有什么其他对徐钦不利的想法呢?就算没有,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到徐钦身上了,也是他们大大的失职。于是当前两人马上上去架着她的肩膀就要把她往后拖回去。
“不得无礼!罗辛氏,你不用担心,本官虽将你们请来,但确实并无伤害你们的意思。只不过你的丈夫罗罡确实是犯下了杀人大案,朝廷是一定要将其捉拿归案的!现在也不过是要你们配合朝廷,本官在此保证,三天!三天之后,无论抓不抓得到罗罡,都会放了你们。只要你们将所有有关罗罡的事情都交代出来,官府绝不为难你们,还能帮你们安排往后的生计。”
“真的?”听了徐钦这番话,辛老头倒是马上带着惊喜的抬头问到。而罗辛氏则止住了哭泣,脸上却一副半是惊恐,半是纠结的表情,也不知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自然当真!本官身为朝廷命官,难道还需欺骗尔等么?”
“大老爷尽管问!不过我们也只知道他是跑江湖的汉子,别的事情知道的不多。”
“嗯,无妨。我们只想知道,最近这些天,他可曾回来过?”
“回来过!四天前的晚上,都是后半夜了。他和三个手下一起回来过一趟,不过也就只是换了身衣裳,吃了些热的吃食,当晚天还没亮就又走了。”
对此徐钦也不觉得奇怪,虽说有宵禁制度,但外城区域实在太大,只要不是被巡夜的官兵给当场碰到,平日里其实也没人会太过在意这些。何况罗罡等人都是高来高去的高手,且从时间推断,正是其犯案的当晚,基本的时间逻辑是对得上号的。
“那他们可曾携带兵刃?换下来的衣服是谁洗的?如此大片的血迹,你们都没起疑?”
“回大老爷的话,小老儿只是给他们开了院门,回想一下,当时他们确实都带了兵刃。可他一直都是跑江湖,带了防身的兵刃也不出奇,小老儿也就没多过问。至于血迹,当时天色极暗,小老儿确实是不曾看见啊!”
“是,他们当时衣裳上都有血迹,可以他衣裳沾上血迹回来也不止一次了,民妇自然也没多问什么。只是给他换了一身新的,待他们走后就将衣服洗了。”
这罗辛氏虽然显然对罗罡是有真感情的,不过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她也只能老实回话。
“那你们可曾记得,他回来的时候,曾说过什么?切不可隐瞒!这涉及到他只是杀人还是真的造反!若是你们老老实实说了,就算他是造反,你们也是检举有功,自然不会被牵连,可若是…那本官也没办法了。”
“大老爷!我们是真不知道啊!当晚小老儿十分困倦,也就随口问了句他怎么回来了,他回了句:办事路过。再问了句:待多久。他答:天亮就走。然后小老儿就去让老婆子做汤食了。其他一概不知,就连他们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啊!大老爷明鉴!”
这辛老头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老人,这样吓唬,应该说的都是真话,而且逻辑也没有什么漏洞。不过在罗辛氏的脸上,则明显可以看到有些挣扎,看来她应该是知道得更多一些。
“罗辛氏,你可要想好了,纵然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孩子考虑,你刚刚不就说得很对么?孩子是无辜的。”徐钦说这话的时候,虽然表面上风轻云淡,可心里的压力还是蛮大的,毕竟这种用孩子威胁他人的做法,绝对已经是反派作风无疑。
“大老爷,民妇所知也不多,夫,罗罡平日里本就不愿跟民妇多谈江湖上的事。那晚他回来,也尽顾着和他那两个手下吃喝了,也没和民妇多说话。只是民妇在给他们张罗酒食的时候,仿佛听到什么:拿到了那个东西,他们很快就要发大财了。”
“什么东西?!”没想到事情到这里还真有新的突破,果然和徐钦先前的判断一样,这不是一件简单的杀人案。
“民妇只听到是个什么瓶子之类的,后来罗罡就呵斥了那个手下两句,他们就没再说这些,后面就是聊的些琐事了。”
“嗯,好,你们也算是有功了。去房里老实呆着就行,若有什么用度需要,告诉外面的官差就可以,只要不乱走动,他们不会为难你们的。”
待人将他们父女二人带下去,徐钦顿时重重地往这二堂官椅上一靠。
真没想到,演反派居然这么累,这一个两个的,都不知道替自己省心的么?瓶子?现在又不是二十一世纪,一个古董宝贝价值上亿也是有可能的,抢一票确实足以发家致富。在这个年代,字画类的古董或许还值几个钱,如果有兰亭集序真本或者清明上河图之类的绝世珍品,或许也值得他们铤而走险。可一个什么瓶子?就算是前元的宫廷珍品瓷瓶,现在市面上估价也不过就是几千两的事,犯得着冒着天大的干系,犯下此等大案么?又或者是什么瓶子值得在京师犯下二十几条人命?这些人脑子里都被长江里的水灌满了么?
另一边,这打草惊蛇之计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发酵,不但抓人的时候是几百上千人浩浩荡荡地出动,事后甚至徐大少还专门安排了专人将这件事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散布了出去。虽然舆论方面给了徐大少和锦衣卫不小的压力,不过相信这个看起来颇为厉害的日月教,不可能在京师没有自己的眼线,那接下来就是看鱼儿咬不咬钩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