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冤家路窄
莫愁湖畔风景优美,且三山门内一带正是这应天城最为繁华的地段,实际地位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商业购物中心,连带着这片相连的外城区域也是商旅不绝、人头攒动。
不过众纨绔有大队凶神恶煞、持刀提剑的护卫保护,颇有些神鬼辟易的气势,倒是不惧拥挤,很顺利地进入了整个应天最大、最高档的私营酒楼。
店家自然也认识这群小财神爷,都不用吩咐,二话不说马上提供了一个最好的包间,竭尽所能好吃好喝地招待着。
众人进了包间一一落座。而这正式落座,自然而然也是按照身份高低来排序的。
徐钦作为魏国公嫡长子,毋庸置疑是众人里身份最高的一个,自落于主位。常家虽有些没落,常二的老子现在更是夹着尾巴,生怕被蓝玉牵连,但毕竟还是公爷家的嫡子,甚至也是有可能继承爵位的,因此坐于左首。常二旁边则是郭三耿三等人,而右首则是曹国公李景隆的两个弟弟,再往下才是外号汤狗蛋的汤家小公子。
“来来来,咱们必须要先敬钦哥儿一杯,连赛个马都能弄出点讲究来!哈哈哈,往后兄弟们就全仰仗你了!”耿老三今天又有了面子也有了里子,自然最为高兴。
“对对对,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嘻嘻,来,一起敬钦哥儿!”
这些家伙再说出身高贵、家教优良,可也只是十几岁的孩子,论智商本就只有被碾压的份,更何况眼界经历根本就不在一个次元。简简单单一顿酒,二两黄汤下肚,徐钦几乎就掏干净了他们的底。这伙人背后的势力分布基本上算是被徐钦掌握了个八九不离十。
郭常二人基本上算是徐钦的死党,这没什么可说的,徐、常、郭三家也几乎是最铁的三角同盟,至少目前看起来是这样的。不过从言谈之中,可以感觉到,实际上大家的诉求还是有差别的。
徐家自不必说,郭三三翻四次将话题往储位上引,显然是对储位的事情有极大的参与兴趣。想来这也正常,郭家作为最典型的外戚勋贵,其权势有一半是得益于皇帝的直接关系,当然舍不得已经尝到的甜头。只不过暂时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支持哪一方的。而常二则是很明确的希望干死目前的锦衣卫都指挥使蒋瓛,其背后的诉求自然是尽快平息蓝玉案,免得常家受到蓝玉这个倒霉亲戚的牵连。
另一方面,耿老三虽也大抵是这一伙的,可明显和常二有些隐隐的不对付,加之年龄差距相对较大一点儿,所以和徐钦的关系也不如前两人那般亲密。至于背后的关系,恐怕也大致差不离。
再另一方面,李家兄弟二人,则明显在徐钦面前有些拘谨和生疏,显然,背后折射的是李家和徐家的关系并不算亲密。对此徐钦也并不诧异,对于历史上李景隆的华丽表演,他也算是铭心了,因此就算今天不看出这些端倪,他也绝不会把自己和李景隆绑一块,那可是既丢脸又丢命的倒霉事。
此外的一些相对的小虾米,倒是没什么太多深究的必要,而且他一下子也深究不过来。唯独比较奇怪的就是,在他们这一伙人里面,确实没有冯家和傅家的人。
看来确实是完全尿不到一个壶里啊!
除此之外,徐钦也尽量旁敲侧击了一些有关朝中文臣的方面的消息。不过对此他们所知的就非常有限了,唯有一些茹瑺这人还不错,都察院都很恶心,谁谁谁为老不尊一树梨花压海棠之类意义不大的花边消息。
仔细想想这也正常,毕竟现在还在朱元璋时期,就算是打压甚至剪除了一些武勋,作为尸山血海爬出来的开国皇帝,朱元璋也不会真的就彻底忘了武将的重要性,同时平衡手段也绝对是杠杠的。黄方之流尚未真正当政,也绝对不至于傻到去冒头,桌子底下的些许龌蹉,这些小子们不清楚也是正常的。
十几度的黄酒,加上徐钦本就有目的有节制,慢慢喝下去一斤左右,虽有些微醺,但远谈不上喝醉。而其他的小家伙们就不一定了,反正日头西斜的时候,有一小半都是被自家护卫扶着出门的,甚至有几个干脆就是横着抬出去的。
郭、耿等几个年纪稍大、稍沉稳些的也都还比较清醒,可这种情况下肯定也是不能再继续玩下去了,毕竟作为豪门子弟,也不是全然没有限制,反而家教通常会更加严格,尤其是安全问题,更是不容马虎。至于迷迷糊糊喊着要去恨别馆找关姑娘的常二,在徐钦的示意下,更是直接被自家的护卫给抗走了。
和这些豪门公子分道扬镳后,徐钦打算直接步行回去,一边是因为微醺之后吹着初冬的冷风,别有一种韵味,另一方面也是要好好整理一番思路,至少将这个武勋团体内部的情况给大致整理一下。
于是徐大少也不骑马,大大咧咧地将坐骑给护卫们牵了,慢慢地向着中山王府渡步回去。
相比于现代化大都市的那种井然有序、肃穆林立、彻夜不息,以及大气磅礴的繁华,这个时代的超级大城市展现出来的更多的是一种略带嘈杂喧嚣和凌乱缤纷的繁华。
卖小饰品、工艺品、小吃等物什的小摊贩胡乱将摊子往路边一支,就开始吆喝起来做生意了。没有任何占道经营之说,只要不是将摊子放在路中央,一般来说也没人去管。比如那些面摊儿和醪糟摊子,也只是自发寻了个较为宽敞的地段,放上几张桌椅,甚至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兵丁还很乐意去照顾他们的生意。
同时,除了比较中高端的商品有自发形成的专门聚集区之外,其他的自发商业行为都没什么规划,买豆腐的摊子旁边可能就是一个卖小饰品的,也有可能是屠夫的肉摊子。只要不是完全相克的,大家都是随便找个街边的空当就营业了。这样虽少了些整齐,可却也多了一番淳朴的风味。
徐钦沿着秦淮河边的街道一路缓步而行,没有任何特殊的目的,只是纯粹地感受着这个时代的气息,心绪也逐渐平和下来。
“干什么干什么!统统住手!”
可这份宁静还没到致远的层次,就被街边传来的喊叫声打断了。
徐钦刚进了三山门,溜达到临河道路上,就碰到前方不远处有人起了争执,围了一大群人不说,一小队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兵丁也快速赶来,听这吆喝的架势,应该是有人打架之类的。
徐钦本来对这种不管什么事情都要狠狠围观的民族传统不怎么感冒,更不打算掺和到小老百姓的争执,以及基层治安执法人员的公务中去。正准备从大街的另一边绕道而行,继续往回走的。可作为人类好奇的本能,他还是随意瞄了事发现场一眼。
可就是这一瞄,正好和事件的当事人之一对上了眼神。
“喂!你你你!别走别走,正好来给我做个证!”
做个毛的证啊!老子现在根本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做个鬼的证啊?!徐钦心中瞬间万马奔腾。
确认过眼神,也有可能遇上的是坑的人。
这个曾有过一面之缘,甚至一度刀剑相向的西贝公子,还真是会给自己找麻烦,莫不是八字相冲吧?
而西贝公子也是急病乱投医。
今天出来连锦衣卫的腰牌都没带,偏偏遇到了这种麻烦事,打抱不平不成,反被倒打一耙,真要是被抓进了五城兵马司,倒是不至于出什么大事,就是不知道会被自家老爹老娘教训成什么样子。所以在无意间看见徐钦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是把这个家伙拉出来垫背。记得上次他有连锦衣卫的腰牌都顶不住的背景,想必这种小事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反正他还欠自己,就当两清了。
徐钦倒是想跑路,可他毕竟也算是有头有脸,现在全场上百双眼睛,甚至这一队兵丁的目光都全聚焦在自己身上,逃跑也确实太过丢脸了一些,而且说不定还会有后续的麻烦。
“大老爷,他们都是一伙的骗子,您可千万不要相信他们啊!”场中应该是当事人之一的,一个屠夫打扮的中年汉子,还不等徐钦做出任何反应,就给他扣了一顶大帽子。
徐钦在哭笑不得,同时也被直接推上了风口浪尖。见此情景,自然有身边的护卫拦着巡卒,还给他们亮了亮中山王府的腰牌,徐钦这才获得了一点点运作的空间。不过徐钦和巡卒都不敢就直接了事,否则一个无端欺压良民的罪状,就算是中山王府也不敢随便惹上身。这和权贵之间的互相扯皮可是有本质区别,而且朱元璋起身布衣,最为厌恶的便是勋贵官员欺压百姓。
这些巡卒们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虽然中山王府确实惹不起,可也只能硬着头皮干等在一旁,等着他徐大少给个说法。
“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已经卷进来了,首先肯定是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他也只能小声询问这位西贝公子。
“这贼子,半偷半抢了这位大婶的钱袋,正好被我遇到,本想教训教训这贼子,可官兵来了之后,他不知怎么知道了里面的数目,这下还倒打一耙,说是我和大婶合谋诈他的钱财。”
“你确定他没打开数过?”
“没,袋子是我看着他从大婶货篮里偷去的。”
简单了解了一些情况,徐钦大致将本次事件理清楚了。其中的几处关节,虽不怎么详细,可徐钦也知道这个西贝公子是有点儿背景的,断不至于真和人合谋诈骗一点钱财,更没必要冤枉一个屠夫,因此对于她的陈述,徐钦还是相信的。可事情的关键并不在于他相不相信,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抬出身份来以势压人,最终要讲的还是证据。
徐钦一边看现场的形势,一边脑筋急转。
这个卖小饰品的妇人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只在一旁委屈垂泪,而中年屠夫却是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可隐隐也给他一种装腔作势的感觉。他心中虽愈发觉得是屠夫使诈,可以目前的形势还是得找出真相,用实锤证明才行。
“大婶,你不用怕,我问你一些事。”
“公子,您可得帮帮我呀,那可是我家公公的药钱…”见徐钦愿意管这事儿,而且明显不是一般人,妇人只得垂泪求告。
“嗯,我一定尽力而为。那钱是何处得来?为何你们都清楚具体数目?你和这屠夫可是认识?”
“回公子,这钱是我家相公昨日从各处亲戚家借来的,相公只说有四两七钱,让我今日做完了营生,凑够五两,再去保和堂为重病的公公抓药。这赵屠夫和我们都住清凉山下安居里,本是邻居,自然是认得的,可他…”说罢,就又嘤嘤抽泣起来了。
听了这妇人的话,徐钦进一步确定了是这屠夫见财起意,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得知了数目,故而偷盗不成变豪夺。不过这些都是纯粹的推测,自是难以服众的,看来还是得找出真凭实据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