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自见者明

  “些许蛮力不值一谈,倒是监门,从何处得知啊!”
  里监门摇了摇头,却又不再多说了,只笑着让孩子去叫里正,里典这些小吏来作陪。
  张仲也不再多问,将这疑惑压进心里。
  很快,里中小吏尽皆聚在了一起,都笑着与张仲见礼,张仲也一一回应。
  饭饱之后,张仲递上钱财,相互推拒之后,监门勉强收下,随后问起了张仲的来由。“亭长此来,只为巡视吗?”
  “可有用得上吾等之处?”
  “吾新上任,亭上人手不齐,欲在斗隐里招几名亭卒,以巡视里中,纠拿不法。”
  里监门与里正几人对视了一眼,立刻答应了下来。“自无不可,亭长自选便是。”
  “那还须得有劳诸位,与我将里中适龄男子聚集起来。”
  “应有之事,何称有劳?”众人客气完之后,就出了大门,朝着里中行去,独留里正作陪。
  里正是一个老者,有着接近一尺长的花白胡须,干干瘦瘦,但张仲看了看他脸上的字,“斗伤三人”。
  有此罪过,当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亭长。”
  张仲看了一眼旁边的里正,里正立刻笑着说。“吾去看看他们。”
  “有劳了。”
  葵见得里正走远,方才开口说道。“这里中众人,防吾等如同防贼。”
  “在这里选亭卒,恐会被欺。”
  葵这个糙汉子都明白的事情,张仲又如何能不明白。
  但他却没有多说,只拍了拍这个健壮汉子的肩膀。“吾自有打算。”
  不多时,里中几位小吏再次走到了张仲的面前,身后还跟着为数不少的青壮汉子,个个身材高大,孔武有力。
  “里中适龄青壮,都已在此了?”
  “除开山上打柴猎兽未归者,俱在此地。”
  张仲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亭长现在挑选?”
  “好。”张仲从人群前方,一直走到末尾,青壮男子,共计三十四人,不算少,但以这里中一百多户人家来说。
  也绝对算不上多。
  “止有这些?”
  里正跟在张仲身边,闻言解释到。“吾等本为刑徒,蒙律法所赦,到此自实田,山间地少,产常不足,需得做佣雇之活。”
  “便有许多壮男子,在乡上帮工。”
  张仲继续向前,很快走过了人群,但他脚步不停,仍在继续向前。
  “亭长?”
  张仲头也不回。“吾巡视里中,有何不妥?”
  里正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定定的看着张仲继续向前。
  葵亦步亦趋的跟在张仲的身边,小声问道。“亭长,这是?”
  “人与者蔽,自见者明。”
  葵挠了挠头,似懂非懂的说道。“我们要亲自去找?”
  张仲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因为他想要去的地方,已经到了。
  这是一间极其破旧的茅屋,占地极小,比一般的黔首的房屋还要小上不少,只有半宅。
  张仲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此前在外张望时,他见得里监门在叩这家大门时,手未曾到得门上,也未曾发出任何声响。
  似乎是在提示他什么。
  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张仲对于这句话深以为然。
  敲了敲门,屋里传来一个老妇的应答。“谁呀?”
  随后门吱呀一声开了,那老妇看了一眼门外的张仲,愣了一会儿,才拜道。“这这位亭长,有何事?”
  张仲扶起老人。“吾来找你家壮男子。”
  老人看了一眼跟在张仲后面的里正,犹豫了一下,问道。“他做活去了。”
  随后,老人有些紧张,呐呐的问道。“吾儿,可是犯了法?”
  做活去了吗?
  难道里正说的是真的?
  再试试另外那一家,如果确实如此的话,就只能从那些被里正等人挑选过一遍的人中选择了。“未曾犯法,长者勿要多虑。”
  才不过转身走了几步,张仲却猛然听见一个壮男子的声音,不由得回过头去。
  “母亲,外面何人?”
  “是”老妇人正要说话,一个壮汉就走到了她的身边,他穿着单薄的冬衣,身量颇长,足有七尺八九寸的样子,比张仲还要高上不少。
  不过刚刚到得门前,他一眼就看到已走到门口的里正,不由得勃然大怒。
  “汝不分吾家耕牛,铁犁,让吾家开垦荒地须得自己以铜犁力耕,如今又来,是欺我不敢动手吗?”
  里正脸上一黑,训斥道。“休要胡说,春耕将始,牛马有限,须得按家分配,汝家地少,便排在后面,有何不可?”
  “那我且问你。”汉子踏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里正。“吾家的地,为何全是碎石遍布之处?”
  “与汝家中的尽是好地,何有碎石?”
  “汝说好地?数日间,我竟挖出了数千斤的石头,这是好地?”
  里正看了一眼彷如看戏的张仲,脸色更黑。“地亦是汝等自己选的,与我何干?”
  “是是是,与你无干。”壮汉被气笑了,一手向前,抓向里正的领子,另一手挥拳欲打。“我便打死你这不要脸的老东西。”
  “且看看,与不与你相干?”
  “来,打死我。”里正有恃无恐,甚至还向前走了一步。
  壮汉左手一顿,停了下来,但脸上怒意更重,就在他决定不管不顾之时,他的手却被另一只手握住了。
  是张仲。
  “私斗犯法,汝既在此地,当知服刑不易。”
  壮汉用力拉了拉,却发现右手纹丝不动,他转过头来,看向这个之前因为离得较远,几乎被他忽略的带甲之士。
  这一看,他才发现,这个着铜甲之人,竟是一个亭长。
  “吾不是端要如此,实在是他欺人太甚。”
  张仲点了点头,没有抓住不放,毕竟他最开始只是放狠话,自己还停下来了,是里正再激,才差点动手。
  反正也没有打到,张仲也没有抓住不放,只瞪了那里正老人一眼。
  里正讪笑一声,退到了一边。
  随后,张仲看向站在远处的里监门,只见他面无表情,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监门里正不和吗?
  如此,全里作伪证,当不是斗隐里。
  这一步,走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