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几番春暮
一路上,炎莺一声不吭地在前头走,完颜晟在后面跟着,问她:“你可认得前面的路吗?这丰乐楼兜兜转转的一圈又一圈的,都要把人兜晕了,小心可别撞到摔了。”
炎莺哂笑道:“你要问我这个问题,不如先担心一下自己会不会摔倒?”
此时他们正在往上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第七层楼。
这看起来巍峨明亮的丰乐楼,也是越往上走越昏暗——在一楼已是很暗,暗得让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在这混沌之下都显得笑靥如花起来,是夜来香,是黑暗里的唯一芬芳,是微亮的微冷的荧光,使人变成兽。
到了第八层,已是常人目不能视。完颜晟跟着炎莺往上走,眼看着她在楼梯的扶手处一拐,消失在黑暗里,真像一个潮湿的幻觉。但是他的听觉和嗅觉没有欺骗自己,他的耳朵听得见调笑之声,他的鼻子嗅得到空气里是微凉的湿。
彼时正值炎夏,萤火虫在人迹罕至的阴凉之处纷飞缭绕,似是小小的明灯。而完颜晟隐隐约约地,在这比黑暗更黑的黑暗里,眼花缭乱地看到了些细小而明亮的影子。或许是眼睛在看过烟火人家之后突然坠入黑暗,想要制造一些幻觉来欺骗自己。可是这不应该,完颜晟是习惯了黑暗的——除非他有所渴望,是迫切而不为人知的。
“怎么了?”炎莺的笑里隐含着小小的得意,“你是不是找不到我了?”
完颜晟回过神,略一沉思,道:“当然了,黑灯瞎火的,怎么看得见?你的服务态度真叫人不满意,走那么快,是想躲着我,是不是?”
炎莺不屑道:“你不也一样么?”
完颜晟疑惑道:“我怎么了?”
炎莺哼道:“你走那么慢,就想多留我一会,对不对?”
完颜晟皱眉道:“既然知道,那你倒是跟我走啊。不过在这里,该是你带着我走才对。”
炎莺道:“我可没那个本事!——你不是这里的人吧?如果跟了你,是要去草原牧羊,还是在围场狩猎?每天这样摧残,即使是娇滴滴的中原女子到了那里,娇嫩的花期一过,最后一点柔情蜜意也荡然无存,绝不会有好下场。”
完颜晟耸肩道:“你是听谁说的?是一代一代传诵下来的故事,用来吓唬小孩子的关于女真人的邪恶传说,还是被抓去女真部落,拼死拼活好不容易重归中原的人的洒泪的控诉?——大概你们从小就形成了这样的认知,只要不是中原的,就是野蛮的,无理的。”
炎莺笑了笑:“那倒不完全是——”她想了想,却也否认不了,于是道,“比如你就不是。你就比我所听说的女真人聪明了许多,但不怀好意的程度却不相上下。所以,你说每一句话,我都不会相信。”
“哈?喜欢不该喜欢的女人,原来就是不怀好意的表现,就因为我不懂规则。”完颜晟道,“你们可真是难懂呢。不过,随你怎么认为,我知道不是那样。”
炎莺忽道:“也许你接触的层次高一些,是不是?”
完颜晟想了想,道:“如果非要这么说的话,也许是吧。”他食指竖在嘴边,微笑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上一句话,可别说是我说的——开玩笑的。反正你也会不相信,就算是,又怎么样呢?”
炎莺轻叹道:“就算是,也只是可惜……”
她说得很轻,轻得气若游丝似的。完颜晟一愣,想开口问她,料她也不想告诉他原因,也便没开口问下去,只是隐隐地感觉到一丝不安。
他跟着炎莺又经过一个拐角,听得她的语气平静下来:“到了。”
完颜晟假装没有领会:“太暗了,我看不见。”
炎莺道:“这里是丰乐楼的第九层,汴京城的男子内心的向往之处,幻想之地,然而真正来过此处的客人屈指可数,知道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这里有汴京城的骄傲,聂胜琼。你就一直往前走,走到尽头处是一间房,可直接推门而入,聂姑娘正在里面恭候你的大驾光临。”
完颜晟道:“她已知道了么?”
炎莺道:“当然——从你走进丰乐楼遇到我开始,这一举一动,都有人知道。这毕竟不是我一个人的地盘。说不定,你已经被盯上了哦——如果你相信的话。”
这句话其实说得很重,引起了完颜晟的警觉,然而即便他感受到了不妙,他竟也没有后退。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却也退无可退。
他只是道:“我倒是从没怀疑过你说的每一句话。”
炎莺道:“既然如此,我先走了,你好好享受。”
完颜晟突然开口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是么?”
她心里一惊,语气仍波澜不惊地,带着淡淡的嘲讽:“这是什么话,下一次你再来,还是能看见我的。不过你不必担心这个,见了聂姑娘,早就把别人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我也不过是个带路的,更不见得是个美人,明天你就不记得了。如果是这样的说法的话,说是最后一次见面也不为过。”
她听见完颜晟在笑,笑得比她还要讽刺。
她转身往回走,完颜晟忽然也转身一步走到她身后,吻了她。
他是这样的叛逆而执着,让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他所认定的,就要一意孤行地弄到手,包括她也是;顺遂了他的意思,是否会少一些麻烦呢?
——她不。她的性子也绝不是软弱可欺的,不是受了挫就妥协的,更不是会为了男子而动心的,是别人越是说,她就越是不愿意做,这一点上,她倒是和眼前这个异域少年达成了一致,在某种程度上,他们竟是心意相通了。
那么又该怎么做?
她正想着,突然脑后一紧,完颜晟将手伸到她耳后,将那块丝绸撕了下来!
她猛地推开他,然而眼前一飘,她不可避免地看见了他的样子——是她远远地看见的那样,有刀锋一样凌厉霸道的线条,手里拿着这块布,歪着头打量自己的脸。她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自己的样子,他刚才说这里太黑——
那就是看不见,但绝不能狼狈。
她清了清嗓子,冷声道:“即使冒着这样的风险,你也得不到你想要的结果。而且如果我说过,如果被我看见了你,我会杀了你的,这一点,你是忘了吗?”
她目如寒冰,转身就往下走。
完颜晟却没有追上来。他站在那里,似乎在迟疑。
也好。
她接受了任务要捉他,想着人都是好色之徒,因此利用这一点实施抓捕的成功性倒是更大。因此她先来此处找到聂胜琼,尽管人来来往往,聂胜琼被保护得很好,可凭她的功夫,这点困难对她而言不堪一提。聂胜琼在死亡威胁下,一瞬间就打破了只卖艺的坚持,答应引诱这个可能会到来的金国少年,炎莺这才没将她的意中人李大人杀掉。她还恶趣味地要求李大人待在房间的床下,等人来了静观其变,可别让人跑了哟。李大人涕泪横流地答应了,并感谢她这个大魔头不杀之恩。
行吧,能拆一对是一对。
可是当这计划即将实行的时候,她后悔了。
就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太特别了。他居然让她连着吃亏两次,不扳回一局她实在是过意不去。何况她从不认为男女之事总是女子吃亏,男子永远占上风;和她上过床的男人,被她嘲笑的不计其数,从此出家的也有不少,还杀了一小部分。自以为是男子而值得骄傲,实在是值得困惑的事情。
她一到八楼就在黑暗中施展开轻功以掩盖住自己的脚步声,以免被楼上听见;她到了最远的一间房间门口,打开门进去,走到床前,将床头的木板往下一拉,一道暗门无声地打开,她走进去,里面是一座楼梯,往上走了几步,再打开头顶的盖子,她出现在了聂胜琼的面前。
聂胜琼正坐在床边,哭得双眼红肿,更添了几分柔弱之美。
炎莺觉得她挺美的,不愧是汴京第一美人,但是这我见犹怜的样子让她有点生气,因为她是要求她笑着迎客的。
炎莺的到来让聂胜琼很吃惊。她刚开口问:“你是想……”
炎莺走到门边,将门关上并且锁住。然后她走回去,指着那地道,低声命令道:“你下去吧。我改主意了。”
聂胜琼捉摸不透她的心思,担心她会将自己杀了,颤声道:“我没有不愿意……”
炎莺冷笑道:“你刚才出房间看烟火,是想跳下去自尽,别以为我不知道。可你不敢死。你想和你的李大人过安稳日子,为了这个信念,你做什么都可以。只是,强迫自己做这些,真是笑得比哭还难看……你也是。”她朝着床下用力踢了一脚,李大人哎哟一声,连滚带爬地出来,满脸是血,也是涕泗横流地,显然他的求生欲更强一些,连连道:“谢谢女侠,谢谢女侠……”
“别叫我这个。”炎莺道,“我不觉得是在谢我。快滚。”
聂胜琼和李大人千恩万谢地拜过,心下庆幸终于摆脱了这个女魔头的控制,正所谓绝处逢生。情况紧急,然而李大人依旧是情深意切,他低声让聂胜琼先走,他紧跟在后面。没想到炎莺比他们更着急,没等他们完全走下去,炎莺突然暴躁起来,抓了个脂粉奁就丢过去,正中李大人后脑勺。李大人闷哼一声,痛昏过去,直直地往下倒,伴随着聂胜琼的惊呼,炎莺砰地关上了地道的门。
这时候,她听到了完颜晟的敲门声。
那敲门声不徐不疾,是礼貌而疏远的,是未知的,沉思的,清晰的。
她转过头去。
她将自己易容成了,汴京城最美的一张脸。
她道:“进来吧。”
完颜晟道:“聂姑娘嘴上这样说,却悄悄地把门锁了呢。”
她低头一笑,道:“关门的可不是我。”
完颜晟听得门内的声音有几分熟悉,当下便问:“是你么?”
从门被打开的那一刻起,他借着乳白月光,看见了聂胜琼绝美的脸。她太美了,五官都恰到好处地往尖处收,楚楚动人的眼睛,高耸而小巧的鼻子,整体从下颚到下巴连成了一条直线。勾魂摄魄,柔媚似水,艳若桃李。
只是完颜晟觉得奇怪,这样一张完完全全是女人中的女人的脸,却失去了生命力,像是一个空的躯壳,美得失去灵魂,叫人疲惫,或许是极端的美艳,使她失去了亲近感,冷冰冰的,假惺惺的。可是她的眼睛却不一样。她的那一双眼睛是抓人的,里面有着与她长相不相符的凌厉阴冷的光,他每看一眼,就想起刚才和自己说话的女子。可是他不能确定,因为她已往楼下走了。
聂胜琼见他看着自己,垂眸笑道:“怎么,看不够了么?”她用手指轻点住他下巴,挑眉笑道:“你的样子,倒确实和我心意。她有心了。”
她的声音让完颜晟听得呼吸发紧,他竭力冷静下来,沉声笑道:“原来,到丰乐楼来,是该我来服侍你的。这样说的话,我还真是上了楼下那位姑娘的当呢。”
聂胜琼飘然道:“是你不懂规矩,她何时骗过你?”
完颜晟道:“我以为,越是强大的人,就会被更多的女人倾慕,他们理应有这样的资格……”
“你配得上这样的赏赐吗?”
但完颜晟完全是一副兴致阑珊的样子,打了个呵欠,朝着她的反方向扭过了头,慢慢闭上眼道:“那我不要这赏赐了吧,我困得很,只想睡一觉……”
聂胜琼慢悠悠道:“你在开什么玩笑呢?”
然而完颜晟是真的准备睡的。他脸色阴沉下来,怒声道,“我要什么,得是我说了算,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不等完颜晟反应过来,她忽地凑近过来。
他有些发愣地看着她,她的眼睛是寒冷的,极具侵略性的,这才是为何她的外貌看起来失去了生命力:她有一双不属于她的眼睛。
“你——”见聂胜琼看着他,完颜晟唇角微微上扬,似是发现了一个了不起的秘密,他俊美的脸在月光下邪气飞扬,透出些刀光剑影,他的语气带了淡然笑意,像在问一个熟悉的人,“你杀过人,是不是?”
聂胜琼笑了笑道:“你害怕了?”
完颜晟开始笑。“我很喜欢。”他说。
“好啊……”她慢慢道,“我替你拿刀来。”
完颜晟道:“你还在这放刀?汉人用刀来削水果吃的吧?”
她笑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总能把武器变成花哨的废物,是么?我要是愿意,也可以。”
她的手摸到了鸳鸯钺。
她闭上眼睛。
“我拿到了。”她轻声道,“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完颜晟看着这把刀——这弯月形的武器,脸色骤然变得铁青。
然而没等躲开,鸳鸯钺开天辟地一样往下划,从他肩膀的肌肤处一刺,他发出野兽般痛苦的低吼,那鸳鸯钺很快便切割进去,一直切到他坚硬倔强的骨头——疼!血!吱的一声,血如泉涌,染红整张床!
“你——”完颜晟大喘着气,他的呼吸凌乱粗狂,横冲直撞,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伤得不深,却足以引发怒火:不可一世,凛然不可侵犯的他,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左右;他低吼道:“你不要命了吗?快停下。”
“不要命的是谁呀?”她轻笑着,笑得千娇百媚,“让我难过的人,都会生不如死。”
完颜晟一惊。他反应很快,立刻道:“你不是聂胜琼。你是谁?为什么要接近我?”
对方冷笑:“被神选中的人,应该感恩戴德才是呢。”
完颜晟感觉不妙,与此同时,听到背后有阴冷的风声。
他回过头,一柄柳叶状的飞刀朝他飞过来。
他刚准备躲,突然想起自己身下还有个人,犹豫了一下,又转过头,她淡淡地朝自己笑着,笑得有几分狠毒,如毒蛇吐信。
完颜晟看见她手上的鸳鸯钺。
手起刀落,劈进肩头。
完颜晟嘶的一声,道:“想不到,你平时也用刀啊。”
她微笑:“用得比你还熟练呢。”
完颜晟闷哼一声,飞刀扎进后背。
完颜晟颤抖着,想说些什么,看起来有些愤怒。他倒下的同时,恨恨地盯着她的眼睛。
她笑着说:“你的眼神很可怕。只是可惜,再凶狠的眼神,都不能把我的这一张易容给盯下来。”
——这是完颜晟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炎莺看了好一会月光。她吹了声口哨。
两个黑衣人无声地出现在她身后,道:“圣女大人。”
她冷声道:“成了,把人带走。”
“是。”
“等等。”炎莺冷冷道,“你们两个,刚才是谁放的飞刀?”
一个人道:“圣女大人,是我。我看您情况危急……”
“危急什么?”炎莺突然暴怒道,“危急什么,你哪只狗眼里看出来的?我让你这个时候出来了?你是没长耳朵,还是没长眼睛?”
那人慌乱地跪倒在地:“圣女大人,是小的错了!是小的没长,没长……”他话说至此,突然警觉,猛地仰首,愣了一下,立刻朝地上砰砰磕头,“圣女大人饶命!圣女大人饶命!”
然而炎莺并不准备饶了他。她咄咄逼人地问他,“你说啊,你到底是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耳朵啊?不知道的话,我就——”
“没长耳朵!小的没长耳朵!”黑衣人吓得大叫,“圣女大人,您不要脏了自己的手,小的自己动手就是了!小的——”他掏出柳叶飞刀,咬着牙对着自己的左边耳朵,刷地一割,顿时血流如注,顺着他的耳朵,淌到下巴,脖子,肩膀……他颤巍巍地托着自己的一只耳朵,往炎莺的方向递过去:“圣女大人……”
炎莺冷冷道:“谁要你的脏东西?丢掉。”
黑衣人慌忙道:“是!”忍着剧痛,他将耳朵掷到地上,用力踩了几脚,那沾满了灰尘和血污的耳朵便被踩得不成形状。
炎莺道:“喂。”
“圣女大人,什么事?”
炎莺笑笑:“你还听得见啊?”
这下,黑衣人吓得声音都变了:“圣女大人,少一只耳朵还能正常活动,少了听力,小的就不能吃这碗饭了呀!圣女大人,求求你高抬贵手,求你……”
他还在说着,炎莺冷笑着打断他:“我为什么要考虑你的前途?你的命都握在我手里,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废了,死了,也不过是贱命一条,根本没有人会在意你啊,蠢货。所以,你还以为,没长眼睛和没长耳朵,是不用考虑的一个选择,是不是?”
另外一个黑衣人走上来,抓住他的头发,食指中指并拢,朝着他鲜血淋漓的耳朵处——那里只剩下一个血糊糊的窟窿——以极快极狠的速度与力道,擦地一下整根捅进去,耳膜登时被捅透,痛得那黑衣人惨叫出声。没等他反应过来,脑袋又被掰到另一边,又是一捅——
“得——嘞。”他语调轻快地说。这个语言习惯不属于他,只是在这一刻,他突然想说上那么一句,便说了。
黑衣人痛苦地倒在地上,惨叫嚎啕。炎莺皱了皱眉,转过身来,朝另外一人摆了摆手。那人会意,立刻捂住他嘴,顺便按住他下颚,另一手抵在他脖根,手腕一用劲,咔啦一声拧断了他的脖子。他也就噤声了。
“真是个麻烦的东西,来的时候规矩也没教好。”炎莺自言自语道,“下次找人的时候,你可仔细着点。”
“明白,明白。”另一个黑衣人连连点头,又用愉快的语调问道,“圣女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炎莺闭上眼睛,扶着额头,低叹一声:“你倒是会察言观色。你去叫人备些水,不许太冷,也不许太烫,要恰到好处的烫,不能是温吞,要和我喜欢喝的那个温度的玫瑰水一样热,明白了吗?一回去,我马上就要洗澡。我太累了,我从没这么累过……”
那人笑道:“圣女大人,在来这里之前,小的已替您和人说好了,就怕出什么事,我一个人跑不开。不然,等您回去了,怪罪起来,尊贵美丽的圣女大人的愤怒,小的可消受不起啊。”
炎莺笑起来。
她转过头,是自己的脸。
她凑到完颜晟的脸前,捏着他的下巴细细端详,轻声说了句:“真是不同凡响呢,你。只可惜,你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了,可能这辈子都没法完成你的心愿了呢。”
完颜晟昏昏沉沉地躺着,突然间闷哼一声,眼皮微颤,似是挣扎着要醒来。
黑衣人立刻上前,封住他几处大穴。完颜晟声息顿弱。
炎莺笑道:“你干什么啊?”
黑衣人低头道:“圣女大人不希望发生的事情,我绝不能让它发生在圣女大人面前。”
炎莺道:“你这家伙,真是到地狱里都能活得滋润。”
黑衣人道:“我可不想下地狱。我下了地狱,圣女大人不得天天受那些蠢货的气吗?圣女大人,我看呀,这个人好像快要流血过度而死了。虽然他是祭品,可是好像在祭天之前,他应该好好活着才是呢。”
炎莺起身道:“先保证他活着吧。我先回去了。”
黑衣人点头:“圣女大人慢走。”
“怎么,你还在为当时的失败而愤愤不平?”炎莺退了几步,仰起那不可方物的面庞看着完颜晟,笑道,“被华阳教盯上的人,可是很难逃掉的呢。即使不是我,也会有别人等着你。但是一般情况下,我一个人出马就够了。”
“那我还真得感谢你。”完颜晟淡淡道,“谢谢你只伤到我皮肉,没把我整个人废了。”
炎莺笑了笑,道:“你倒是很懂。不过呢,本来是打算这么做,因为你是个危险的角色。你的好功夫,让你身陷险境,也让你绝处逢生。谁能想到申王那家伙,非说留着你有用——罢了,既然他这么说了,也就放你一条生路。练武可不容易,废掉它只要一眨眼而已。真不公平啊。”
完颜晟露出一个微妙的表情,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我功夫好?我哪儿的功夫好?”
炎莺听了一愣,复又笑了笑:“原来你想的是这些东西。我早就不记得了。只是我想提醒你,念念不忘的话,很容易就会马失前蹄的。怎么,你想来报那一刀之仇吗?”
完颜晟叹道:“那根本不算什么伤,我报什么仇?”
炎莺一挑眉:“那你想干什么?”
“我呀……”完颜晟转头,朝后方吹了一声口哨,他那只雪白的鹰就飞过来,停在他的肩头,盯着炎莺,摇头晃脑地,视线却从不曾离开一分一毫她的眼睛。
“哟,还找了个帮手来威胁呢。”炎莺笑道,“怕我不从,所以让这小家伙来逼我就范?”
“我不喜欢威胁人。我只是想让它和我一起上路。”
炎莺疑惑地问了句:“上路?上什么路?”
完颜晟摸了摸白鹰的后背,兀自微笑地说着,“我的朋友遇到了一些麻烦,我想是和你们有关。因为你们的原因,只在一天之内,他就已经数次受到死亡威胁。现在他暂时脱离了陷阱,准备开始着手调查,可是我想,他是在明处的人,总免不了被全程监视。那么,如果我从暗处开始找他所需要的信息,会不会给他带来方便呢?”
炎莺皱眉喝道:“你准备擅闯华阳教?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想都别想——那是个禁忌,你会死的!”
完颜晟语调轻松:“我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组织。只知道它有害我的心思,因此对我来说算一个威胁。威胁我的事物,我消灭它总没有错吧?我倒想问一问你们的教主,究竟为了什么要置我于死地,要置我朋友于死地?”
完颜晟走到炎莺跟前的时候,炎莺微愠道:“你想干什么?”
鸳鸯钺在她脚边。她余光扫过它,腿一抬,猛地将它踢到空中!
只要拿到它——
白鹰闪电般掠过,夺走了鸳鸯钺。
炎莺心下暗道不妙,完颜晟已先她一步伸手,接过武器,架在她的脖颈上道:“我知道我很有可能会死。那么,尊贵的圣女大人总不能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