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彻夜西风撼破扉 3

  大红胡子摇摇头:“后来,大牢就换了地方。虽然竞技场没有往上报备,但是似乎是被默认合理的,除了自相残杀,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可以处理这些罪大恶极的犯人。”
  “换了地方?”赵佶有些吃惊,“什么地方?”
  大红胡子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听说这个大牢是新造的,我被押来这里之前,是被打晕了的。你一定也是毫无记忆吧?”
  “啊,确实……”赵佶想了想,问道,“那当时,人都抓回来了吗?”
  “小兄弟,你可太天真啦,当时关的,都是些武林高手,光是其中一个都费了老大劲才抓到关进去的,一旦放出去了,怎么可能全都抓回来?”
  赵佶沉思了一刻,问了个尖锐的问题:“那大叔您既然知道其中发生的事情,您怎么还被关在这里?是当时没逃成功么?”
  大红胡子道:“怎么可能?我要是逃出去了再被抓回来,一定会自杀的。因为我当时是这里的狱卒,喏,就是像你们门外的那些狱卒一样,很讨人厌,是不是?”他笑道,“论辈分,我还算是他们的老前辈呢,不过我是‘失足’的前辈,所以他们待我差些,经常时不时拿我开玩笑,哎,我们这些人,都是人下人喽。”
  赵佶道:“失足前辈怎么不是前辈啦?要是犯过错就该死,那一个人根本没有机会成长。一个人倒是还好,要是皇上也只允许积极的、正面的事物存在,那便是个昏君啦。神宗皇帝,啊,那个时候,他在朝堂上发怒,他的大臣们更怒,君臣之间搞得剑拔弩张,又相互成就,使他成为一代明君,不都是因为有了错误然后指正吗?”
  一开始在赵佶身边的人道:“嘿,你还真会说,听得我浑身舒坦!看来,你是神宗皇帝的臣子啦;不对,看你这年纪也就十八九岁,你是被牵连的臣子的后裔吧?”
  赵佶忙摆手道:“不是啊,我只是说说而已,我这个人只喜欢诗歌音乐,喜欢酒和女孩子,一无是处,政治和我没一点关系。”
  大红胡子长叹道:“哎,看来这位小兄弟也是被冤枉的!”
  赵佶苦笑:“可不是?不过,多亏了下面这位仁兄,我才能活到现在……不然,我早在外面就死了八回了。”
  小个子道:“啊,这不是刚才的——王大将军么?带兵打仗的那个?我听说他年纪轻轻已经战功累累,一向非常忠贞和勇猛。怎么就到这里了?”
  赵佶道:“有人非要害他,也是身不由己……”他轻叹一声,问道,“你们——你们知不知道和他打的是什么人?厉不厉害?有没有危险?”
  无疑,王烈枫是大宋王朝数一数二的高手。高手如非直觉和肌肉记忆特别准确,必定是头脑灵活的,头脑灵活的人无论做什么都遥遥领先,因此王烈枫足以成为大将军,在外领兵打仗。他的强悍毋庸置疑,然而,谁都不能保证他的对手是否也和他一样强,那可真是殊死搏斗了。
  “你说王大将军?他怎么会有问题啊,他昨天半夜刚到这里的时候直接上场,那才是不费吹灰之力,不伤一根毫毛,全身而退。他的对手是一个比刚才那个还壮的;如果说这个是熊,那他面对的就是西域的大象。可是他动作非常快,也非常简短,眨眼之间就将人放倒。那人想撞他,没成功,连着七八次都撞墙,最后撞得自己流血身亡,满头是血,头盖骨都碎了。你别说,王大将军意外的善良呢,他每一次都问狱长,可以了吗,可以算他赢了吗,狱长不答他,一直到另一人撞死为止。如果他事先知道输的人要喂狗,可能下手还会轻一点,也说不定。这一次他应该会更用全力吧?”
  “等等……”大红胡子皱眉看着底下,“这次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怎么会?我看看——啊?”小个子难以置信地惊呼了一声。
  赵佶忙问:“怎么了?”
  小个子声音有点发抖:“我们事先都会说好,在竞技场尽量不挑选认识的对手,一则大家相处久了有点感情,二是既然都能生存下来,说明自己绝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两人拼个你死我活,很容易两败俱伤,一个都活不了,像今天的这样。这个人,这个人……可以算是我们这里待得最久的人了,是大牢整改后的第一批犯人,只有他活到现在!”
  “我的天哪……”赵佶出了半口气,闭上嘴,腮帮子鼓起来又憋下去,他的心咚咚跳着,几乎到了嗓子眼。王烈枫是主动找过去的,或许是早有预谋也说不定;可是赵佶以为王烈枫是在挑选容易对付的对手,而现实似乎不是这样。
  怎么他挑来拣去,最后竟然找了个最难对付的?
  赵佶很快得出了结论:可能他不想活了。
  一个骄傲的将军,大宋王朝的大将军,说关就关,谁忍得了?
  可是他端王殿下还不想死呢!
  ——可是王烈枫整天带着自己这个累赘,换谁都想死吧!
  赵佶觉得很难过,而且痛恨自己的无能。
  他往下看去,那个人仪表堂堂,身材极好,魁梧而修长,说话声如洪钟,尽管是个中年人,然而略有些忧郁的眼睛里亮光闪闪,牙齿血量,不怒自威,是这个年龄极为罕见的血气方刚的样子。
  他朝王烈枫伸出双手,作了个揖,笑道:“得罪了!”
  王烈枫冷冷地看着他,转头问狱长:“有刀么?赤手空拳的,不痛快。”
  狱长转头看着他,铁甲叮当作响。半晌,狱长点头,朝门口一声长呼:“拿两把刀来!”
  人群里一阵讶异之声。门口走进来两个狱卒,每个人双手捧着一把刀,分别交到两人手上——他们似乎有些拿不稳刀了,刚一交接,刀几乎要提前跌到地上;这是他们保持威严的工具。
  王烈枫无声地接过,抚摸了一下。
  像是在摸女子光滑的脊背。
  他的对手则是一把夺过刀,哈哈大笑着,在那狱卒往外跑的时候,刀柄一旋,刷地割下了他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