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节 卫南雁的值得

  “你看本宫的脸上,这里、这里是不是有皱纹——”卫南雁紧张地指着眼角处,而斯清瞪大眼睛看了又看,还是摇摇头:“没有啊娘娘。”
  “可近日本宫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有些老了?”卫南雁拔下头上一支蝶舞金钗,忽然有些不高兴:“这钗制得这般老气,和本宫实不相配!六大局的人是昏了头吗,这样的东西也送进清风馆?斯清,去殿中省告诉他们,以后这种不合用的东西再让我看到送进清风馆来,尚衣局的少监,以后就不必来给本宫请安了!”
  “是,娘娘!可您一点都不老呀,”斯清将那金钗收入旁边的首饰盒中,柔声道:“您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莫说宫内,就算整个京城的名门闺秀一起,也都要在您面前自惭形秽的。陛下是怎么称赞您的容貌的,您都忘了吗?”
  “陛下?我何曾在乎过他的称赞,我在乎的从来也不是他……”卫南雁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顿了片刻,带着一丝酸涩问道,“想必,那林氏快要进京了吧。”
  “按照之前太子殿下所说,今年入夏之前,定是要让林氏进京的。”斯清见卫南雁有些失落,忙安慰道:“娘娘,太子殿下急着接那林氏回京,也不过是为了借林、焦两家重提当年旧事,也不见得是对她多上心,否则他又怎会抛下林氏独自回京长达三年之久——这三年,可都是娘娘襄助太子的啊!”
  “可他若不是对林月白珍之重之,为何冒着惹皇后不高兴的风险,连个侍妾侧妃也不肯收,非要等着正妻先进门?”卫南雁将头上的发饰一一取下,看着眼前的一片珠翠,蓦然想起当时姚今带着林月白逃离皇宫前的样子,那时的她不过穿这一身再寻常不过的青色衫子,一头青丝挽了个极普通的发髻,没有一点饰物,那样子甚至甚至有些狼狈,可就是那般模样的她,却油然而生一种即便是女子都我见犹怜的风姿。一向并不在意容貌的卫南雁,此刻却频频将镜子里的自己和记忆中那个青衫女子比了又比,尽管她清楚地知道她和林月白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可还是忍不住张口道:“斯清,你说我与那林氏,哪个——”
  一语未毕,外面传来了侍女恭敬的声音:“启禀娘娘,太子殿下驾到,此刻已到正殿了。”
  斯清一愣,见卫南雁朝她点点头,便走到外间高声道:“快去奉茶,请太子殿下正殿稍坐,娘娘正在更衣,片刻即到。”
  外面的侍女应声退下,卫南雁呼啦一下站了起来,“斯清,将那套白色玉兰花的衣服拿来,为本宫更衣!”
  “是,娘娘。”
  待卫南雁精心换了一身新装、连发髻也重新梳过走进正殿的时候,李耀其实已经喝了第二杯茶了。想是卫南雁从来没有让来客等过这么久,连正殿上伺候的宫女也忍不住朝外面张望,他倒也不急,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饮着茶,直到卫南雁进来,他方才恭敬地起身行礼:
  “见过贤妃娘娘。”
  “太子安好。”卫南雁微笑行礼,“太子今日怎么有空到本宫这里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本是要去咏阳殿给母后问安的,宫人们说母后来贤妃娘娘这里叙话,儿臣便过来了。倒没想到迟了一步,母后刚刚已经离开了。不过既然来了,还是要给贤妃娘娘问个安才是。”
  “太子有心了。”卫南雁慢条细理地喝了一口茶,“既来了,倒不能白跑一趟。本宫这里刚好有弟弟弟媳送来的一块太湖石,说是极好的,可本宫对这石头一窍不懂,倒不知道要用个什么座子来安放此石才相匹配。听闻太子对山石颇有研究,不如请太子帮本宫看一看,如何?”
  “研究不敢当,儿臣只是稍有了解。既有此好机会,还请娘娘领儿臣前去一观那太湖山石。”
  “好。”
  贤妃由斯清伺候着在前面领路,李耀将随行的两个小厮留在正殿,自己则跟着卫南雁二人一直走到清风馆最北的一处宫室。此处已是十分僻静,周围一个宫人也没有,斯清推开门,屋内空荡荡的,居中放着一个檀木底座,上面端端正正确有一块太湖石。
  “此石远观形如一株青松,仿佛是人工凿制,仔细看来却毫无匠气,真是浑然天成的一块佳石。”李耀微微一笑,“卫燕实在是用心了,他必是挑了最好的东西,这才敢来送给娘娘的。”
  “他是个耍刀弄枪的,本不懂这些,得亏是太子提携他,跟着您久了,到底是有所进益。”卫南雁边说着便跨步走了进去,侧身道:“太子请。”
  李耀颔首而入,外面的斯清谨慎地朝四周看了又看,这才缓缓关上门,守在门外。
  屋内,卫南雁的神情甚是关切,急急道:“说好了在宫里你我是不往来的。今日你突然而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李耀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径直道:“你和皇后谈过了?她的态度如何?”
  “皇后?她对你已无戒心,后面应该不会妨碍我们的事——你今日来清风馆,就是为这个?”
  “是。”李耀对卫南雁素来并不隐瞒,点头道:“你知道的,我要早点接月白入京,她身子一向不好,路上也需不少时日,故而我得尽早安排。如今只要确认皇后对我的婚事并没有中意的人选,那我也就可以早些将月白接过来,待这件事情办妥,也算了却了我的后顾之忧。”
  卫南雁竭力压下心中的酸涩,微笑道:“你对林小姐,真是用心。”
  李耀没有答话,他凝视着卫南雁好一会儿,直看得她面上微红别过脸去,他才一字一句道:“南雁,你很清楚,林月白与你不同,我与她的事,从头至尾也不曾隐瞒过你。可你我之间——你当知我对你从未更改,将来终有一日,我对你说过的话都会实现,我绝不会辜负你,不会辜负那你曾对我说过的那两个字。”
  卫南雁只觉此刻自己脸上突然阵阵滚烫,一时十分慌乱,连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别过脸去伸手掩面,喃喃地道:“什么……什么两个字?”
  “大慈安寺那一晚,你对我说,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