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闻得佳音起,乱舞惊飞鸿

  得知姚今她们两人是从京城而来,那黄衫女子的态度便有所不同,恭敬有礼地请了二人上船,又指了两名清秀可人的姑娘作陪,直到她们在一处位置上坐下,上了酒水置下蜜饯果子,黄衫女子方才离开船舱。
  而姚今一路上摆出一副贵家公子的气势,假意看不上两个姑娘的亲近,只让她们前面领路,然而刚踏入二层的船舱,她便不觉“哇”了一声,林月白跟着眼前一亮,两人才发觉这看似普通的花船,内里竟是别有洞天:原来这二层和一层的船舱从里面是上下打通的,利用这样产生的高度,两侧的楼梯都改成了高台,一层层错落有致地摆设了许多桌席,每桌的宾客都可以从不同的角度观赏舞台上的表演,却又保持了一定空间距离,不至于因船舱大小有限而显得狭小拥挤;最前端的舞台原本并不大,却在半空中筑起一座高台,因小而小,精致得只够一个人在上面舞蹈,却从顶上垂下五彩的轻纱和帷幔,围绕在舞台周围,甚是梦幻;而所有的照明烛台灯火,或安放在船舱壁上、或垂吊于顶端、或置于地面,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将整个船舱映照得分外明亮,环顾四周,竟然没有任何光影暗淡之处,较之外面的静谧夜空万千繁星,这船内却更是叫人眼花缭乱。
  此时高台上一名白衣女子正翩翩起舞,林月白仔细看去,只见那女子身姿翩然,看似柔媚入骨的一弯腰一回首之间,却也自有一番傲然风骨。旁边服侍的姑娘见林月白凝望舞台不语,忙道:“公子,那便是我双笙楼的头牌之一,飞鸿姐姐。”
  “嗯,嗯。”姚今觉得作为一名理应是见惯了风流场所的富贵公子,此刻若不能品评两句,实在和自己的身份不符,然而她对歌舞演乐本就不通,此刻见林月白不说话,她憋了半天,终于一拍桌子说了句:
  “太瘦了!”
  “啊?”旁边的姑娘有些听不明白,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说什么?”
  “我说,她太瘦了,不好看!”姚今懒洋洋挑了颗蜜饯送入口中,摇头晃脑道:“本公子一向不喜欢太瘦了,况且她这舞——也很寻常嘛!”
  另一个姑娘颇有些惊讶,似乎也有几分不服,便笑吟吟地给姚今斟了一杯酒:“公子从京城而来,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自是瞧不上这小小的香城。只是我们家双笙楼的佳音和飞鸿两位姑娘,倒也被好些京城和闽国来的权贵人家高看一眼呢。这不,今日这花船,便是那闽国有名的贵族,大奥江家包下的呢!”
  “什么?江家?”姚今和林月白同时诧异地瞪着那姑娘,倒将她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答道:“是、是江家,就是那个大小姐嫁到北魏做贵妃,生下皇子就亡故了的江家,听、听说他家一位表少爷如今正主理着江家的事务,这一趟他来巡查江家各地的分部,所以到了咱们香城……”
  姚今的脸上一时间极不自然地变化着,听到江家的名字,她的心猛然一缩,目光不自觉有些警觉,起身环顾四周,突然觉得每一张脸孔都很陌生,又似乎每一张脸孔都似曾相识。林月白见她就要失态,赶忙用力将她拉回座位,随手取出两颗金珠放在两个姑娘的手上,轻声道:“我兄弟二人此番出来是瞒了家里的,可我们家中与江门素有往来,若在这里遇上相识之人,那还真有些麻烦,还请两位姑娘为我兄弟隐瞒一二才是。”
  “公子大可放心,一则我们都是口风极紧的,二则这江家虽然包下了花船,可他们请到船上来的都是本城的商贾人家,江家的人虽然早就预留好了座席,可到现在都还没露面呢!想来这在场的本地人家,定是识不得公子您二位的!”刚刚答话的姑娘拿了金珠显然高兴,顺势就靠要上来握林月白的手,林月白脸一红急忙让开,朝舞台前的那张桌子指了指:“那、那便是江家订下的位子?”
  那姑娘正要答话,门口突然传来小厮的高声通传:“江公子到——”
  一时间乐声、谈笑声皆停了下来,台上的那飞鸿姑娘也收起了舞步,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门口,只见一名华服的青年男子正阔步走了进来,只见他身姿挺拔,面如冠玉,除了表情过于冷漠了些,其他无一不符合在场所有姑娘心中如意郎君的形象,就连舞台上的飞鸿见他进来,也顿时眼中一亮,蝴蝶一般飞下了台,旁边却突然出来一个紫衫子的姑娘,将她一把拉住,仿佛同她嘀咕了两句,两人这才一同迎了上来。人未至,远远地那紫衫姑娘银铃般的笑声便传了过来,一张口便笑语盈盈道:“许久不见江公子,佳音甚是想念。”
  “佳音姑娘,”那男子朗声回应,也道,“自从大奥一别,与尧也十分挂念你。”
  佳音噗嗤一笑,扭头看了看场上的姑娘们,高声道:“姐妹们可听见没有?江公子说,十分挂念我们哪!”
  场上顿时起了一片娇笑声,气氛也跟着轻松了不少,那江与尧倒也不客气,一边一个拥着飞鸿和佳音的肩,三人便朝前行去。姚今跟着众人一起干笑了两声,目光却紧紧盯着那江与尧,看着他走到前面的桌子上,将他的背影打量了又打量,心中不禁起了疑云。
  林月白此刻终于打发了两个姑娘下去,见姚今神色不对,便问:“怎么?此人有什么不对吗?”
  “从来没听说过江家有什么表少爷,而且这个人……”姚今一时说不清自己的感觉,顿了顿又道:“总觉得这个人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姚今摇摇头,盯着那人的背影,自饮了一杯,又摇摇头,“实在说不出来。”
  林月白有些不放心,便道:“要不我们就回去吧?万一江门的人认出了你,那便不好了。”
  “干嘛要回去?”姚今撅了撅嘴,“明日又要去做回正儿八经的国主殿下,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办——再说,那黄芜的事情还没个头绪,今日又遇到了江门的人,我岂不是更应该留下来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