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掌她的嘴!

  毫不遮掩的绝望和仇恨,**裸地从李娇倩的眼中迸射了出来。看到姚今和温子华携手进来的那一瞬间,李娇倩突然觉得,即使她狼狈逃离京城、一路乞讨受尽欺凌到了北屏山却只得面对那一片黑漆漆的焦土,即使听闻父亲尸骨无存、全族被判绞刑抛尸乱葬岗时她撕心裂肺的痛哭,无数个日夜她问自己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从一个尊贵如天之骄女的郡主、李朝未来的太子妃变成了罪臣之女、流窜的逃犯,为什么她要用自己娇嫩的双手挖着山野村妇田中的地瓜果腹,还要被野狗追赶着滚落山坡,为什么她会半夜在乞丐几近**的身下捂着残破的衣衫仓惶逃跑,手上还抓着刺破那些肮脏男人下身的尖锐瓦片——然而此刻她发现其实这一切她都可以顽强忍受,也都不曾因此崩溃,但当她干干净净穿着华丽的衣服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个女子,这个曾经不过是个低贱宫娥、她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姚今,从宫女到女官,从女官到公主,现在摇身一变竟然成了堂堂藩国之主!在她李娇倩落难落魄,几乎被踩踏到尘埃里去的时候,李姚今却踏着十里鲜花于万众瞩目中走在了温子华的身边,走到了这个她昨日还对他抱有一丝丝希望的少年帝王眼中。他的温柔显而易见,他的爱意不曾掩饰,李娇倩只觉得精心打扮了一早上的自己此刻像被剥光了衣服供人玩乐的妓女,她的心嘶嘶发出毒蛇吐信的声音,于是冷冰冰地道:“姚今,是你。”
  聪慧如姚今,怎么会看不出李娇倩的态度,只是她既已知道这个女孩是被李皇逼着假扮她入长青宫,而李皇明明知道一入长青宫见到魏帝一切都会被揭穿,却没有丝毫考虑过她的下场——说到底,李娇倩也是一枚棋子,是比自己还要惨的一枚棋子,然而她此刻却将她的恨和怨架在我的身上,何其可笑,何其可悲。姚今心中微微叹息,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继而回头招呼起寻阳家的两姐妹,“泰丽、丽心,过来随本国主坐在一起。”
  叶泰丽见叶丽心看到娇倩一脸的惊诧,虽然心中也有疑问,却还是赶忙拉了拉她的衣角,随即微笑应道:“是,藩国主殿下。”
  “你们与本国主是族中姐妹,不必如此客气,仍旧如以前一般姐妹相互称便好。”姚今刻意提到“族中姐妹”四个字,却再也不朝李娇倩看一眼,微笑地拉着两姐妹走到了右侧的上位坐下。而其余人也跟在后面陆续入座就位,不过片刻,堂中就只剩下李娇倩仍然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这贱婢是今日的舞姬吗?怎的如此不懂规矩,不向皇上和藩国主殿下行礼,却杵在那里作甚?”一名不明就里的宗亲指着她皱起眉头,旁边几人也跟着附和,甚至有人招呼着旁边的太监,要将李娇倩赶下去。
  “你们、你们敢?!”李娇倩见几个外形粗壮的太监朝她走来,突然想起了在路上被人贩子甩着皮鞭追赶的情形,不由得有些惊恐,抱着自己的胳膊退后几步大喊起来:“我是堂堂西山王的女儿、我是娇倩郡主!你们这些下贱的奴才,滚开、滚开!你们不配碰我!”
  “够了李娇倩!”姚今本意只想挫挫她的锐气,让她认清现实,却没想到她在这般场合下还这般狂妄,一怒之下起身喝道:“堂堂大魏,泱泱李朝,早已经没有西山王,更加没有娇倩郡主!你李娇倩今日为什么还能站在这个地方、为什么还可以活着、为什么没有被丢回北屏关,你不知道感恩,还在这里丢人现眼!来人,把她送回驿馆好好呆着,没本公主的吩咐,不准她出来!”
  “李姚今,你凭什么赶我走?我有今日还不是拜你所赐!你这个大逆不道寡廉鲜耻的贱人,抢了别人的未婚夫君,又与自己的侍卫私通,日日交颈而卧放荡不堪,现在又和魏帝陛下拉拉扯扯,你才是丢人现眼不要脸,你才是!”
  这种类似当街对骂互扯衣服的对骂情节,若姚今真是未出阁的女子,面对这种脏水自然是要极力声辩,然而在现代职场摸爬滚打过这么多年,她什么阵仗没见过,自然不会把她这几句话放在心上。姚今深知越扯越扯不清,挥挥手便要让人拉她下去,然而一直没有说话的温子华却已经一脸怒容,沉声喝道:“来人,掌她的嘴!”
  呃?连姚今和李娇倩在内,所有人都被温子华突然的这句话愣到了,姚今眨了眨眼,见他的脸色不像开玩笑,皱眉道:“没必要吧?”
  “口出污言秽语,污蔑堂堂藩国主,不知身份,不知进退!李娇倩,为了你名字里有个‘李’字,为了你身上的一点魏人血脉,朕只罚你掌嘴三十,若有再犯,即刻遣返李朝,永不准入魏境。”别的话温子华都可以不介意,然而那句“与自己的侍卫私通,日日交颈而卧放荡不堪”却仿佛一根针猛然扎入了温子华的心,他虽然从来没把卫燕当成自己的对手,可他一直认为终于会属于自己的姚今,却始终留恋着卫燕,即便他知道今后姚今几乎没有再和卫燕在一起的可能,可想到姚今将要知道那个消息时的样子,温子华仍然有些莫名的怒意。
  而此刻大堂中众人见皇帝已经发话,自然也不会多说,几名太监正要拖着李娇倩下去,门外却突然传来一声急切的阻拦:“皇帝,等一等!”
  见匆匆闯入殿的竟然是太后杨氏,温子华有些意外,缓缓起身道:“雪天路滑,太后怎么来了。”
  “皇帝,可否看在老身的一点薄面上,宽恕这个孩子?”
  “邻国罪臣之女,不仅冒充藩国主入长青宫,更污言秽语污蔑贵宾,本就是死罪,不知道=太后为何要为此人开脱?”
  杨氏有些泛白的头发上还沾染着几片雪花,她由侍女搀扶着,一步步走到李娇倩的面前,看着这张惊慌失措又充满疑问的小脸,她看得那么仔细,直到一滴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李娇倩的脸上,李娇倩才发现这张虽然老去的脸,竟和自己何其肖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