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节 指以我明路,寄以我无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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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什么!”姚今吓了一跳,伸手去拉他,他却不肯起来。
“姚今,你去答应皇帝,你答应当他的公主吧!”
“你……你说什么?”
“下个月闽国的使臣就要进京了,此次来京要给他们三皇子议定一名李朝的正妃,可宫里和皇室宗亲中根本没有适龄的女孩,皇帝要你当公主,一定就是为了给闽国一个交代,你要是不肯——你若是不肯……”靳连城一想到月白孤身一人到这里的时候会有多怕,是怎样大病了一场,这几个月来又到底经历过什么,他只要一想到这些,心里便是四分五裂般的疼痛,“姚今你想想,你不肯的话,那万一被选中的是月白,怎么办!难道你要让月白去远嫁闽国吗?你就不怕以她的性子,还没出京城的门就抹脖子吗?”
“所以呢!”姚今拼命试图撕开靳连城拽着的那片衣裙,踉跄着退后,她的眼圈红了,她嘲讽地看着面前跪着的这个男人,这个又一次让她鄙夷到了极点的男人,“上次你让我认罪,理由就是你要活着,你要找月白;这次你又让我低头,理由也是月白……你自己,你靳连城自己就没有一点本事一点办法吗!”
靳连城一言不发,这是那样跪着,他的脸藏在黑暗之中,一点都看不到。
姚今突然发狠冲过来掐住他的脖子,她红着眼,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混蛋,懦夫!我姚今瞎了眼把月白介绍给你,今时今日我总算看清楚你的真面目,我告诉你,月白我自己找,我自己救,我不要你靳连城多操一份心!你给我滚!”
说罢,姚今跌跌撞撞冲出了门。当夜的月色并不好,月亮被浓厚的黑云遮挡,一片黑暗之中看不清宫门在方向,她唯有拼命地跑啊、喊啊,叫着来人哪来人哪。整座承欢小筑随着她一声声的喊叫,像平静的冰面突然被炸开一般,四面八方跟着冒出了许多宫女和太监,众人追着她、想要抓住她,就在她们快要围住姚今的时候,乌黑的天空突然云开雾散,月光洒下,她才发觉自己已经跑到花园的水榭上,长长的影子摇摇晃晃倒影在水面上,那水池的水潺潺流动,似是通向承欢小筑的宫墙外,姚今不及多想,“噗通”一下便跳进了面前的水池。
她的游泳技术不错,刚才一阵狂跑也算做过了热身,水里虽然寒冷,但她也实在顾不了这么多,猛吸一口气便扎进了水里。岸上的人见状都吓得够呛,偏巧又一个会水的都没有,其中一个领头的太监吓得脸色刷白,呆了一呆,便慌慌张张冲出了宫门叫人去了。而此时,一个黑色的人影,也悄悄地从宫墙的另一边溜了出去。
姚今的再次醒来,第一个看到的,仍然是李南那张十分紧张的脸。可这一次,她什么都没问,也没有下床磕头请安,只是直直地盯着床顶,她的手在被子里一动未动,却将那整块虎皮制成的床垫生生拽下了一撮毛。
李南看着她,他那关怀的眼神里掺杂着一丝敬畏,一丝怀疑,他微微躬身,小声地说:“您饿了吧?进些汤水可好?”
姚今不理他,冰冷地问道:“他呢?”
“他?”李南没会过意来,愣了愣又小心翼翼地问:“您是要唤谁过来伺候,老奴现在就叫人过来。”
“皇、父皇在哪?”姚今咬了咬下嘴唇,还是将这两个字说了出来。
李南唯恐自己耳朵出了毛病,眨了眨他那绿豆般的小眼睛,看看两旁边伺候的丫头,此时都一齐跪了下来,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终于露出笑容,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谦恭道:“公主总算大好了,老奴这就去回禀陛下。”
姚今疲倦地转过身对着床里,又将蜀锦的被子朝上拉了拉,闷闷说了一句:“全都下去。”
不过短短几天,雅公主回魂的事便在整个皇宫乃至整个京城传开了,街头巷尾,茶余饭后,众人都是津津乐道,一时间各种传闻说得绘声绘色,简直要编出一本戏来。而皇宫里到底有些忌讳,后宫的人虽然都有一颗八卦的心,也不敢过分公开议论,好在司天台十分善解人意,很快便挺身而出,说是早就发现星象异动,占卜后得知是大吉之兆,方位便在承欢小筑外的荷花池。好巧不巧,姚今被宫人找到的地方就是在荷花池边,而她的手腕上,正牢牢扣着当年雅公主死时另一只丢失的金铃铛。
有了太子在光华殿年宴上的那一出,再加上荷花池便众人皆有目共睹的这一幕,司天台的言论不过也就是顺应了皇帝的意思。姚今的年龄、出身、样貌都还没有一一详加核实,皇后提出的种种疑点也都合情合理,后宫各处大多还持着观望态度,然而皇帝的一纸诏书和金册玉印,就在二月初二这一天的早上,直接由李南捧进了承欢小筑。
“门下:长女李雅,性情端淑,举止幽闲,可封为雅公主。赐金册、玉印,食邑一千户,居承欢小筑。”
“哦。”姚今淡淡地应了一声,仍是一动未动。李南以为她不晓得诏书已经念完,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一下,便微微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姚今却突然拿起了他捧着的金册,翻来覆去看看,问了句:“纯金吗?”
“啊?”此话一出,李南差点下巴也要掉到地上,他结结巴巴回道:“公主殿下,这自然是纯金,一丝不敢掺假的!”
姚今放下金册,又拿起了玉印,她仔细看了看那印上的字,大约不是很看得懂,皱皱眉头便随手放下,又问:“这个为什么不是金的?”
“回禀公主殿下,这乃是羊脂白玉,何其珍贵,其价不下于纯金哪。”李南苦笑,正要提醒姚今谢恩,却又被她冷不丁问了一句:“这诏书是中书省拟的?门下省可曾覆奏过了?”
李南心知这位公主跟旁人不同,耐着性子解释道:“回禀公主殿下,这是陛下亲拟的,中书省未有半句修改,门下省也都已经覆奏过了。”
“这上面的日期明明是今日才拟的诏,平常门下省都是次日才覆奏,怎的今日这就宣旨了?”
姚今在紫宸殿到底干了那么久,自是知道圣旨下达的流程,因此李南并不相瞒,道:“回禀公主殿下,陛下交代,今日便要宣读诏书,所以中书令和门下省特事特办,符宝郎那里的印鉴又是现成的,便即刻给办了。”
“噢,没给我赐个什么字啊号的?”
“这……”李南半张着口,这次却实在不知如何回答她了。
“那你告诉我,这食邑一千户一年能收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