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节 往昔如流年,新岁纳福间

  娇倩郡主的突然而至,让姚今和李政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姚今还在强自镇定心神,太子李政倒是神色自若地背着双手,缓步走到娇倩的身畔,柔声道:“郡主来了怎么不让人通报一下?”
  站在他后侧的姚今看到李政的袖口里有寒光闪烁,不禁心中一惊,刚想上前阻拦,娇倩却是一声娇笑,一把勾住了太子的脖子,低声道:“你明知道我是来捉奸的,恨不得早一刻进来,哪里还来得及通报?”
  此话一出,姚今和李政心里都松了一口气。她进来的时候,姚今和李政都是各自站的好好的,衣着整齐并无一丝凌乱,所以这“捉奸”自然不能落实,姚今赶忙上前跪下,“启禀郡主,奴婢是紫宸殿女官姚今,只是来伺候太子殿下更衣,不敢造次,请郡主明察。”
  “嗨,更衣怎么了?”娇倩掩面轻笑,“想当年那卫子夫也是在给太子更衣的时候成的好事——”
  “住口娇倩!”李政沉下脸,“这可不是一个郡主该说的话。”
  “那我该说什么?该说恭喜你们得偿所愿,把我的一生葬送在这皇宫的牢笼之中吗,还是说未来夫君,妾身一定会做好你的太子妃,为你广纳姬妾,开枝散叶?”
  “此事是陛下钦定,况且当太子妃有何不好,未来的皇后、至尊的荣宠,这不就是你西山王府想要的吗?”
  “想要这一切的是西山王府,不是我,不是我!”娇倩郡主一把扯掉茶几上的毯子,灯盏茶具稀里哗啦碎了一地。此时姚今早已遣散了两个小太监,自己守在门外倒是听得兴致盎然:这事果然早有预谋,这个郡主也果真是被迫出嫁,这剧情真是够狗血,够俗套!
  “姚女官,你给我进来!”
  姚今听得门里郡主怒吼,赶忙提溜地进去,老老实实跪下,“奴婢什么都没听到,还望郡主息怒。”
  “你若是什么都没听到,怎么知道我得息怒?呃?”娇倩一把拽起了姚今的衣领,指着李政道,“我刚才就看出你们两个有问题,说,你是不是跟他有私情?你是不是喜欢他?说!”
  我的祖奶奶,你不想嫁你该找谁找谁去,闹我有什么用!姚今心中怄血,愁眉苦脸求饶起来,“郡主饶命,郡主饶命,奴婢岂敢对太子有非分之想,奴婢绝无任何想法,奴婢和太子也绝无任何干系,奴婢今天是第一次见太子——”
  “你就喜欢他呀!你就喜欢啊!我把他送给你,你要不要当太子妃?送给你当好不好,好不好……”娇倩从歇斯底里地叫闹,不过片刻便伏在姚今身上痛哭起来。姚今十分尴尬地跪着,不知能不能,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刚才还盛气凌人,现在又哭得无比可怜的小郡主。而李政仍是立在一旁一言不发,漠然看着这地上的两人,那眼神中没有丝毫的同情,冰冷得不容接近。
  此刻仍旧跪着的姚今有些撑不住娇倩的重量了,于是伸手扶住旁边的圆凳喊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地上寒凉,奴婢怕郡主受寒,可否拉郡主一把?”
  而李政并未伸手相扶,只是凝视着两人一字一句道,“郡主应当明白,自己的选择,自己便应当承受,自己的路,总得自己走下去。”
  说罢,他便径自走了,留下摸不着头脑的姚今和渐渐停止哭泣的娇倩,以及那半掩的窗外,一片寒冷的星光。
  这一场闹剧着实让姚今过了个毕生难忘的除夕,她耐着性子小心翼翼陪着这位郡主大小姐,虽然她始终不肯就刚才的事再说一个字,姚今也只能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大堆安慰之词,直到郡主的侍女找了过来,又陪着她们回了女眷的偏殿歇息更衣,一番折腾下来,光华殿上的年宴已经结束。姚今急着想回紫宸殿和今夜值守的靳连城见面,又觉得没有去回禀皇帝一声似乎不太妥当,在光华殿门口来回踱了几步,还是决定先去太庙。
  除夕之夜,皇帝自然是携太子在太庙中祭拜然后守岁。太庙守岁十分讲究,即使皇后也不得入内,正厅内只得皇帝与太子二人,伺候的太监等人也一概在厅外跪守。所以姚今也只能隔了老远让人给李南捎个信,然后在十分空旷的宫门外哆哆嗦嗦地等着回话。此时已是半夜,但各宫各处的人依着习俗都还在守岁,皇宫里依旧是处处灯火通明,地上的点点灯火和夜空中的熠熠星光相互辉映着,仿佛那原本漆黑的天也有些隐隐的湛蓝色,没有高楼,没有电线杆,没有霓虹灯,天与地也没了分界点,在遥远的某一点某一线,天地融为一体,这一切静谧而美丽,然而却让姚今越发觉得孤独寒冷。她突然极度思念起老妈每年过年给她做的十香菜,胡萝卜丝、香菇丝、咸菜丁,黄豆花生等等等等,光材料腌制调味都要准备一个星期,再用农村里才有的那种大锅大勺,刚炒出来还热乎着就急忙要给她送上好几盒,然后又要反复叮嘱她等凉透了再放冰箱;还有月白总跟她去的那一家店,寒冬里热腾腾的火锅,红底的白底的,咕嘟咕嘟冒着小泡,她最喜欢把油面筋在辣锅里涮得油汪汪的,然后满满地搅一筷子蒜泥麻油吃下去。这一切那么熟悉又那么遥远,她仿佛能闻到十香菜的香味,能听到火锅里咕嘟咕嘟的声音,可一转眼什么都没有了,这陌生的天与地之间,只剩寒冷,寒冷,全是寒冷。不知不觉中,姚今已是满脸的泪水,没有风,那脸颊也有刀刮的疼痛,她丝毫没有注意到,她已经站了很久,久到皇帝和太子已经守完了岁出了太庙,太子回了咏阳殿,而皇帝正朝她这边走来。
  “陛下起驾——”李南好心的一嗓子提醒了姚今,她正要跪下请安,却没想到大约是站久了膝盖有些僵硬,一个踉跄差点扑到皇帝怀里,幸而皇帝伸手一扶,温和地说:“现在已经是新岁了,小姚,你该行新岁的礼。”
  姚今镇定了心神,赶紧重新跪下,“新岁纳福,陛下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