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左军大营

  太古……
  昨天的大雨并没有减弱胡人的进攻,反倒是正在不断加强。他们的进攻重点,转移到了左军大营。左军大营已经激战一夜,胡人的军队还在不断向左军大营集结。
  中军大营大帐。
  右卫大将军张瑾忧心忡忡地坐在案后,正与坐在一旁的行军长史温彦博商议军情。
  “温公,昨日右军大营失陷,张将军生死不明。胡人如今全力攻击左军,左军一旦有失,中军必将势危,温公以为如何?”张瑾说道。
  “大将军,愚以为,圣上令我等,前往石岭关拒敌。我军未能及时抵达,罪责已然不小。当前形势,全军被围,右军全军覆没,你我死罪难逃。唯有死战,或可免罪。”行军长史温彦博沉吟道。
  “温公所言极是。当前。极为要紧的是,左军还能支撑几时。若能挨过明日,各路援军也应到了。援军一到,里应外合,便可扭转败局。但若左军抵挡不住,被胡人攻破了。那时,胡人必定全力围攻中军,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张瑾看着温彦博说道。
  “那……大将军的意思是?……”温彦博的脸上毫无表情。
  “我军一味固守,援军遥遥无期。胡人势大,最终难免全军覆没。若乘胡人攻击重点不在中军,我军可全力突围,或有一线生机。”张瑾看着地面,缓声说道。
  “不可,若丢下左军,率领中军独自突围,罪责便全在你我身上了。不如,暂且固守据敌,以观形势变化,左军大营一旦失陷,再做计议不迟。”温彦博脸上流露出了一丝鄙夷。
  张瑾点点头,“正合吾意。”
  两人没有再说话,各自都陷入了沉思。
  ……
  “报!……”传令兵疾步跑入大帐。
  “讲!”张瑾抬头说道。
  “大事不好!陵州刺史李高迁率右军,弃营突围而去。”
  张瑾拍案而起,大怒道:“什么?李高迁未得本帅将令,竟敢擅自率兵突围!死罪当斩!”
  “此事当真?”温彦博也站了起来。
  “确切无疑,胡人主力正在围追堵截,左军正在奋力突围,伤亡惨重。”传令兵惊惶地说道。
  “走,出去看看。”张瑾起身快步走出大帐,温彦博紧跟在他的身后。
  张瑾和温彦博站在中军碉楼上,向西面左军大营望去。
  只见,左军大营外尘土飞扬。万余唐军已全部突出大营,向南突围而去。隐约可以看到,骑兵在前突进,步兵断后。胡人号角连天,无数骑兵都在向那里聚拢。中军大营外围,也已经停止攻营。只是保持包围状态,预备队全部向左军突围的方向移动。
  唐军前锋骑兵,列出锥形阵型,向正面拦截的胡人骑兵冲击,双方骑兵在彼此的冲击中人仰马翻。唐军骑兵不顾死伤,拼死向前。步兵紧随其后,长枪兵紧挨着分成两列,盾牌长枪对着两侧,抵御两侧胡人骑兵的冲击。长枪兵中间的短刀兵,用圆盾遮挡头上射来的弓箭,并砍杀突破阵型的胡人骑兵。
  开始时马步军协同,唐军突出了很长的距离。怎奈,胡人的包围兵力太厚。同时,四边八方不断有胡人骑兵持续冲击。唐军阵型开始脱节,骑兵逐渐甩开了步兵,前后分成了两段。
  骑兵在李高迁的率领下,没有回头,继续快速突进。
  可怜的步兵,只能单独面对胡人骑兵的冲击,行动愈来愈慢。而且渐渐被冲散,只能各自为战。步兵一旦落单,在胡人骑兵面前,只能被无情屠杀……
  步兵的脆弱,充分吸引了胡人骑兵的注意,不在奋力追赶唐军的骑兵,争先恐后地砍杀唐军的步兵,使唐军骑兵压力锐减。虽然伤亡很大,但仍然可以向前推进。
  半个时辰以后,李高迁所率领骑兵,终于突出了重围。身边的骑兵,只剩下了不足一千。他们急速向南败退,胡人骑兵并未穷追不舍。
  ……
  碉楼上的张瑾,没等看完左军惨烈的突围,就转身下了碉楼,没说一句话。温彦博同样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张瑾阴沉着脸,走入大帐,沉重地坐在帅椅上。
  “事已至此,温公有何高见?”张瑾问道。
  “大将军,方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突围损失惨重,即便你我侥幸逃脱,数万大军也将葬送于此。来日朝廷追究下来,你我难辞其咎。目前形势,依下官愚见,不若坚守以待援军。即便援军未到,你我在此战死,也算不负朝廷了。”温彦博沉声答道。
  “哎……眼下着实进退两难。”张瑾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报!……”传令兵又跑进大帐。“禀报大将军,胡人大军全面向我中军大营合围,正准备全力发起总攻。”
  “退下。”张瑾急忙起身出账。
  中军大营外,围满了漫山遍野的胡人骑兵。号角声此起彼伏,骑兵来回穿梭,正在整顿阵型,准备发动新一轮攻击。
  大营内唐军同样慌乱地奔跑着,不断地加强着防御,以应对胡人即将发出的进攻。
  张瑾站在碉楼上,不断地发出命令。传令兵飞快地舞动着令旗,号角和战鼓声连绵不绝。
  胡人的军队,渐渐安静了下来。骑兵排成了整齐的方阵。他们在等待,等待进攻的命令。与之前连续攻击不同,显然胡人将发出最后的致命一击。
  ……
  远远望去,无数的胡人骑兵方阵,整齐的排列在唐军大营的周围。所有的胡人军队都在其中,形成了一个以唐军大营为中心,不断向四面八方辐射的巨大圆形图案。
  众多鹰鹫在唐军大营上空盘旋,不断发出尖厉的嘶鸣声。
  原本多云的天空,现在渐渐变得一片昏黄,只能隐约看到太阳微弱的闪光。
  风越来越大,并夹带着细沙。吹得各种杂物四处乱飞,战旗激烈地飘舞不停,很多帐篷被掀上天空。
  大风形成的低压,让呼吸变得十分困难。同时,口鼻中充满了细沙,嗅觉和味觉都消失了,口中只剩下涩涩的感觉。
  视线越来越模糊,眼前只剩下黄蒙蒙的一片。双方军队只能大概分清对方的位置。并隐约听见对方军旗的飘动声、战马的嘶鸣声和武器盔甲的碰撞声。
  整个世界笼罩在突如其来的沙尘暴中。
  ……
  胡人骑兵更适应这种天气,因为,他们常年生活在草原与戈壁之间,沙尘暴早已司空见惯。而唐军则个个睁不开眼,喘不上气。
  风沙中,胡人的可汗出现了。他骑着一匹西域战马,策马来到阵前,身后跟着那个锦衣青年。
  胡人骑兵看到他们的可汗,顿时山呼万岁。欢呼声不断传开。
  “大汗万岁!……大汗万岁!……大汗万岁!……”胡人的的呼喊声,在整个唐营外不停震荡着。
  在胡人心中,他们的可汗就是他们的神。
  胡人可汗,纵马在胡人的阵前,整整跑了一圈。所到之处号角与呼喊声震天,满天的沙尘暴因此变得不值一提。
  最后,胡人可汗勒马立定,举起了他的王杖。胡人立时鸦雀无声。
  风沙中,传来可汗高喊的声音,“长生天的子孙,我的勇士们!……今天!……在我的面前,拿起你们的弓箭,举起你们的弯刀!……我已天神的名义,命令你们消灭这些下贱的唐人!……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世界的主人!……”
  “大汗万岁!……大汗万岁!……大汗万岁!……”
  可汗再次举起了王杖,随着号角的响起,胡人骑兵乘着风沙的威力,海啸一般冲向中心的唐营。同时,无数箭支冲天而起,率先扑向唐营。犹如满天蝗虫扑向农田。
  ……
  这是动能与静能的撞击。这种撞击意味着碎裂;意味着血肉的撕裂;意味无着死亡。
  这种阵地战,自古就是生命的消耗。没有胜利者,只有死亡。死亡只是眨了一下眼睛,根本就感觉不到。
  可是,战争一定要有一个结果,死亡只是一个数字。没有人记得谁死了,只知道谁战胜了。这个结果只会记在统帅名下,死的人只是炮灰。
  ……
  就在双方拼死厮杀的时候,一只骑兵军队,在满天黄沙的掩护下,悄悄地靠近了胡人骑兵的背后。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存在,因为他们对于庞大地胡人军队来说,实在微不足道。
  当胡人意识到这只骑兵存在的时候,已经晚了。
  这只骑兵形成了一个锥形的楔子,插入了胡人巨大的包围圈。没有人能够做出反应,也没有人能够有效阻挡他们。
  这只骑兵以势不可挡之势,迅速接近胡人攻打的核心——唐军大营……
  苏烈就是这楔子的尖。他一马当先,长槊之下,所向披靡。在他的身后,苏凯和老兵一老一少,跃马扬槊紧随其后。
  胡人的号角响了起来,胡人停止了对唐营的全面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