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九章 来自英国人的阳谋
宁渝也不会奢望大楚的江山能够万万年,实际上正逢这个三千年大变局之际,封建皇冠的纷纷落地才是正常现状,如果根据历史的正常发展,大楚就算只能传承个两百年,也不是什么离奇的事情。
有了两百年的时间,再加上自己的一番经营部署,完全可以做到将来即便事有不谐,也能实现宁家的体面退出,不至于落得个家家人头落地的结果。
至于将希望完全寄托在自己的子孙代代都出明君的概率上,那宁渝才是真正的疯了,毕竟这种违背自然规律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实现。
宁渝这一番教子自然是有自己的深意,他其实只想告诉宁承泽一点,如今时代已经不同了,以后等他上了台,再想像他老子这这样拥有说一不二的权威,可没有那么简单,其中最关键的就是不要被人忽悠,不能丢弃自己的基本盘。
当然,宁承泽现在年龄还小,有些话他也听不明白,不过只要他能够记住,将来总是能够明白的,到时候回想起今日的谈话,自然会大有裨益。
父子二人这么一番推心置腹之后,天色已经黑了,宁渝便带着宁承泽乘坐御辇返回皇宫,由于御苑同皇宫之间的道路十分平整,御辇也十分平稳,几乎没有任何晃动,宁承泽很快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宁渝坐在御辇上看着未批准的奏折,拄着胳膊沉思着,就在这时后方传来了一阵马蹄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就出现在御辇之外,接着蹄声便停了下来,窗外传来了两声轻扣声。
“陛下,枢密院传来紧急消息,请陛下过目。”
很快,一封奏折被林泰呈递了上来,上面盖着枢密院的火红团龙大印,十分清晰完整,看上去栩栩如生,而在大印旁边还盖着一个小小的红印,上面的图案不甚清晰。
不过宁渝心里清楚,这绝不会是枢密院传来的密折,因为如果是枢密院的密折,根本不可能会有这种小印,实际上只有影子内部最高的情报,才会用这种方式来表示。
宁渝从御辇的暗格当中摸出一把小银刀,将密折割开,从里面直接打开了奏本,里面是一摞厚厚的情报原文,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一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字迹看上去十分娟秀。
在烛火之下,宁渝仔仔细细地翻阅着奏本,只是一点点砍下来,他的神色也一点点变得难看,看到最后的时候,却气恼地用手掌狠狠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却是将沉睡中的宁承泽惊醒了过来,他睡眼惺忪地望着父皇,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宁渝面色阴沉地敲了敲壁板,声音之大却是让御辇外众人不由得心惊肉跳,一直小心等候在车外的林泰不由得硬着头皮,凑过来低声询问道:“陛下!”
“速速通知内阁和枢密院,等朕回宫召开紧急会议!”
“是,陛下!”
在夜色的笼罩之下,数队骑兵如同长箭一般飞驰了出去,滚滚的蹄声顿时惊动了林中的飞鸟,引得一阵喧嚣
国务厅,灯火通明。
内阁和枢密院的大臣们都已经汇聚至此,数十人人分坐两列,眉头紧蹙,他们此时都在思索着皇帝为何在这个时候突然召集众人前来,只是却都摸不着头脑,不过也有人以为是两党相争惹怒了皇帝,开始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打量着薛海云和宋恩铭二人。
薛海云是旧党旗帜,宋恩铭是新党领袖,二人又分列左都御史和次辅要职,这段时间的朝政争斗自然与二人分不开关系,如果皇帝要拿党争开刀,这二人自然是首当其冲。
崔万采眉头微微皱起,他了解皇帝的想法,自然不会认为皇帝是为了党争的事这么大张旗鼓,甚至可以说如果是朝堂上的事情,以皇帝目前的手腕,绝不会搞得这么满城风雨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只是一旦排除了内忧,事情似乎也就不难猜了——十有八九是因为外患,而这患究竟起于何方呢?是日本尚存余孽想要兴风作浪?还是交趾想在大兵犁廷扫穴之前做跳梁小丑?又或者是乱起于西方诸国?
恰逢此时,宋恩铭同样带有疑惑的眼神与崔万采撞在了一起,二人不由得同时泛起了一丝苦笑,崔万采是笑自己还在台上费心费神,宋恩铭则是笑自己上赶着挑起这个重担,一切似乎又有些尽在不言中的味道了。
其余正在察言观色的大臣们顿时心里一惊,难道首辅跟次辅之间达成了什么默契不成?他们不由得纷纷看向了正在闭目养神的左都御史薛海云,只觉得对方确实好定力,竟然没有半分忧虑,一时间场面又重新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半晌之后,侍卫们从门外纷纷走了进来,簇拥着穿着一身大氅的宁渝,还有恩斯特等人也跟再身后,只是此时宁渝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他扫视了一眼大臣们,才一步步坐上了上方正中央的御座上。
“刚刚得到消息,英国欲联合普鲁士支持安娜一世发起对伊丽莎白的讨伐之战,除了会给予相关的资金和武器上的支持,还打算让普鲁士直接出兵相助更关键的是,英国人在欧洲重新掀起了‘黄祸论’的宣传。”
宁渝的声音里有些沉重,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终于出现了。
“黄祸论?”大臣们有些听得不明所以,这到底是哪儿跟哪儿?
一旁跟随而来的恩斯特连忙开口道:“据称这是俄罗斯外交大臣奥尔捷斯曼去年出使欧洲各国时提出的言论,他认为华夏人和他们的傀儡伊丽莎白伪军已经侵占了整个西伯利亚,并且逼近了欧洲,他们将会同过去的那些鞑靼人一样,为欧洲带去灾难。”
说到这里,恩斯特也十分无奈地摊着手,“这一套在欧洲还是很吃香的,据说奥尔捷斯曼这一言论得到了欧洲许多国家的赞同,他们尽管明面上没有什么表示,可是在背地里却开始对俄罗斯展开了各种形式的支援。”
宁渝也不由得深深皱起了眉头,他自然不会怀疑恩斯特说的这番话,毕竟在欧洲的历史上,黄祸论便一直都有不小的市场,更严格的说,黄祸论的出现本身跟三次所谓的‘黄祸’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这三次所谓的‘黄祸’,第一次发生在公元4世纪到5世纪之间,当时的大汉王朝击败了北匈奴,并且促使部分北匈奴西迁,而这一部分西迁的匈奴跟欧洲人眼里的匈人存在很大的关联,这些迁至欧洲的匈人对日耳曼人和东罗马帝国展开了不断的进攻,甚至逼迫日耳曼人南迁,间接地灭亡了西罗马,由此这些匈人被称为‘上帝之鞭’。
第二次‘黄祸’发生在公元11世纪到12世纪,剧本很相似,巅峰时期的大唐对突厥展开了大规模进攻,并迫使突厥分裂为东突厥和西突厥,其中西突厥一部便展开了西迁,并且还引发了十字军东征,而这些西迁突厥人建立的奥斯曼帝国最终灭亡了东罗马帝国。
第三次‘黄祸’就更加有名了,那就是蒙古西征,三次西征的过程几乎使得蒙古铁蹄达到了钦察、俄罗斯、匈牙利、波兰等国家和地区,其中蒙古第二次西征不仅攻占布达佩斯,前锋甚至都攻到了维也纳附近的诺伊施达,主力渡过多瑙河,攻陷了格兰城,可以说整个西方世界都被蒙古人给打懵了。
三次所谓的‘黄祸’使得欧洲对来自东方的事物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恐惧心理,而这一次大楚帝国将俄罗斯从一个横跨欧亚的大帝国打成了一个欧洲过来,自然也使得西方人心里产生了一种叫做同仇敌忾的愤恨。
当然,他们自然不可能疯狂到来主动进攻大楚,可是只要将来两个俄国之间爆发战争,他们肯定会多多少少帮一帮西俄,而且西俄本身就占据了俄罗斯的精华之地,到时候东俄面对的压力也可想而知。
宋恩铭微微沉吟了一番,才轻声道:“英国人的想法并不难猜,他们已经感受到了大楚在亚洲和美洲制造的压力,因此为了从大战略上牵制住大楚,才会开始大打‘黄祸牌’,目的就是为了在陆地上给大楚营造一个敌人,一个强大的敌人。”
宁渝深深叹了一口气,“没错,英国人这是阳谋,他们希望我们去支援伊丽莎白,让我们同俄人在如此漫长的距离上,打上一场看不到尽头的百年战争——除非帝国的军队能够横跨整个欧亚大陆,否则无论俄人有多少次的失败,都不会被我们彻底消灭。”
道理的确很简单,英国人也很坦诚地将棋局摆在了桌面上,他们不会冀图于横跨万里消灭大楚,只是希望借助俄人的手,将大楚牢牢拖在陆地上,只有如此英国人才可以放心的去开辟海外,抢占更多的殖民地,最终形成一个全球帝国,到时候即便英国人一仗都没有跟大楚打,可是他们依然成为了胜利者。
想一想,一场围绕北方冻土持续百年的陆地战争,将会吞没多少人口和财富?这简直让人毛骨悚然,或者说根本都不敢去想象这么一场漫无止境的战争。
更关键的是,如果大楚将精力集中在北方,那么对于南方和美洲的开拓,自然也就成为了一个泡影,而只要再过上五十年,美利坚可就真出来了到时候宁渝根本没把握隔着一个浩瀚的太平洋,同美利坚在美洲打上一场立国之战。
于情于理而言,大楚都不能陷在北方的冻土上面,必须要腾出手去做其他更重要的事情。
“可如果不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安娜在整个欧洲的支援下,彻底消灭伊丽莎白,到时候我们的北方边境将会重新面临威胁,而现在夺下来的土地也都会被蚕食掉。”
宋恩铭不由得感叹了一声,这英国人借刀杀人的计策还真是如火纯青,至少从正面来应对,似乎还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宁渝皱了皱眉头,这也是他感觉到头疼的地方,道:“目前针对欧洲的舆论战才刚刚埋下伏笔,恐怕还没办法扭转当下的局面,不过针对伊丽莎白一定要进行支持,这一点是绝不容失的,如果没有伊丽莎白在前方,我们恐怕更难直面面对一个统一后的俄罗斯。”
宋恩铭当下点头,道:“我方可立刻派遣外交使团前往托木斯克,同东俄(代指伊丽莎白)达成全面合作关系,包括经济和军事上的深度合作,我方也可修建一条从乌里雅苏台通往托木斯克的铁路,以表达我方的决心。”
一旁的枢密使宁忠义也细思片刻,亲声道:“枢密院自从革新十二年以来便启动了全面的换装工作,淘汰下来的老式汉阳造火枪大概已经有五十万杆左右,至于淘汰的各口径火炮也有一千二百余门,如果向东俄展开军事援助,枢密院还是很有信心。”
宁渝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我们必须要向东俄展示绝对的支持,以激励东俄彻底战斗下去,其次枢密院也一定要做好准备,如果将来局势不妙,我军一定要能够以更快的速度直扑托木斯克,能够最快接管局势!”
只要稳住北面的基本盘,修建大量通往北方枢纽的铁路,到时候就根本不需要担心俄人,因为在接下来的两百年时间里,防守方总能用更小的代价去击杀更多的士兵,要知道在目前大楚的总装备部研究院里,马克沁的雏形已经开始出来了!
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英国人想要把大楚拖在北方的寒冷土地上,那么宁渝自然也不甘心被动防守,他决定从另外一个方向出发,来好好教训一通英国人。
“印度那边,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