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七章 土地财政
在政务厅悬挂的庄严的皇帝像前,大楚内阁大臣们汇聚一堂,人人的脸上带着几分庄严肃穆,而在正中央的上首位置上,宁渝端正地坐在上面,倒是跟头上的御像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陛下,铁道部如今已经从交通部专门分离了出来,未来将会全面铺开大楚的铁道交通建设。根据目前初步规划,未来十年的时间内,大楚所有重点枢纽都将会进行铁路建设工程,预计总里程数量将会上升到六千里,其中所涉及的费用预计将会达到两亿五千万银元,而这部分的费用也将会由中央财政与地方财政联合支出”
崔万采缓缓地将目前的内阁计划进行了汇报,他神情十分淡然,只是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宁皇帝之后,继续道:“而此项交通建设计划,也将会配合大楚工业2.0计划开展,其中重点部分便是针对目前全国各大重点城市建设,实现全方位的共同发展,该计划将会包括武昌府、天津府、沈阳府、北海府、开封府、广州府、福州府等十五个重点府的发展,连同先前的两京一同,实现经济的新腾飞。”
宁渝缓缓点了点头,他是知道内阁的这个庞大计划,其实这也是他先前向内阁强调的一些东西,即眼下大楚的工业革命已经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节点,像两京自然不用多说,本身就受到了多方面的看重,而其他的地方诸府建设计划,自然也就摆上了案头。
特别是在大楚针对海外殖民扩张的关键时候,迎来了一个良好的消息,那就是随着大量的金银矿产的开采,使得大楚目前的财政金融底盘有了一次扩大的机会,也就是造出更多的新币,来缓解目前市场上对于货币的需求。
当然,对于经济有一点点了解的宁渝,心里也明白经济在发展的时候,有一点点的通胀其实是一件好事,大量的货币流通到市场上能够掀起新的一轮投资热潮,也就说等到这个计划彻底完成后,到时候大楚的财政总收入又将会形成一次新的跨越式提升。
想到这里,宁渝也开口说道:“针对地方各府的开发一定要注重一个理念,因地制宜,不要盲目扩张,更不要搞一窝蜂式的经济发展,沿海城市在发挥自己外贸优势的同时,也需要同内陆城市形成经济的纽带,共同发展才是朕希望看到的东西。”
“是的,陛下。臣等一定谨记。”
崔万采轻轻咳嗽了一声,他脸上的皱纹越发显得深重了许多,不过他依然勉力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继续念道:“根据教育部的相关规划,将来大楚的全面义务教育制度会率先在这些府展开,而后慢慢扩张到其他的府,相关的师范学校也在加紧扩招,争取会在十年到二十年的时间里,实现义务教育的全面推广——”
念到这里的时候,崔万采的神色微微有些无奈,他低声道:“根据今年的财政编制计划,革新十五年年度财政目前已经超支,相关的预算削减方案也一直未曾通过,目前需要进一步做出决断。”
台下众臣却脸上露出几分异色,目前推行的几项大的财政对策很明显都是皇帝亲自要求的,无论是谁恐怕都不好轻易砍掉,甚至有不少人便联想到了今年内阁会进行新一届的推选,顿时便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内阁首辅的位子,还真不是一般的烫手啊!”
然而,在下面略略有些骚乱的时候,宁渝却只是轻轻看了一眼众人,自然明白了众人的意思,不过他也不以为意,这本身就是他留给新一届内阁的一道考题,如果没有一个好的答案,只怕这个位子还轻易爬不上去。
“好了,暂时休会,朕希望内阁能够重新拿出一个确切的方案出来。”
闲庭小院,位于秦淮河岸边的一处别院,幽深僻静,环境绝佳,关键是这里进入十分森严,因此受到京中不少大佬的喜爱,常常有达官贵人在这里消遣,而寻常人却根本难得一见。
“国咨院推选名单到现在还没有公布,咱们现在考虑的未免早了些要我说,这一届就算要争,只怕陛下那关都不好过。”
在里面一件装饰简朴的院子里,此时却坐着好几个人,其中众人隐隐以中间之人为首,而此人正是当今内阁次辅宋恩铭,而其余众人则分别是刘统勋、彭启丰、汪由敦、盛奇等人,俱是保皇党的中坚力量,不过他们更多被称为新党。
刚刚说话的人却不是宋恩铭,而是被誉为新党首席谋士的刘统勋,他如今已经位居工商部左侍郎,成为了朝中有名有姓的高官,不过他知道这个官想要做下去,就得在这一次国咨院的推选中帮助宋恩铭胜选才行。
“眼下内阁财政这一块着实是一个烂摊子,这一次就算咱们选不上,放给旧党他们,他们照样也没有任何办法!”
说话的正是财政部右侍郎汪由敦,他脸上带着些许鄙夷神色:“旧党那帮子人哪里懂得什么叫搞经济?哪里懂得什么叫规划?”
“哎哎哎——这一次可不要轻敌,旧党那边吃亏吃了这么多年,他们也早就学精了,现在他们不会随随便便烂打劳工牌了,他们现在也开始搜罗一些擅长搞经济的人,还准备在地方上跟咱们比上一比呢!”
盛奇很快就接过了话头,只是他在说话的时候眉头却轻轻皱起,很明显他对于旧党那边还存在很深的戒备心理。
就在众人纷纷议论只是,宋恩铭的神色却丝毫没有任何的变化,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却是让众人停止了交谈,所有的目光顿时就汇聚了过来。
“好了,延清说的对,这一次国咨院的名单都还没有推举出来,现在说推选内阁未免早了点,其实内阁首辅这个位置老夫倒不是多么在意,倘若旧党和薛大人有意,老夫退避三舍也未尝不可。”
“可是”汪由敦性子有些急躁,他连忙站起身子,想要反驳着什么。
宋恩铭却是微微一笑,他挥了挥手,示意让汪由敦坐下,才缓声道:“陛下雄才大略,他不在意朝堂所谓的平衡,更不会在意你我这些臣子的选择,而国事总有人是能够做好的,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别人总是能看到的。”
“没错,宋相说得是。”
刘统勋站起身子来,脸上挂着几分笑意:“国咨院经过了五年的筹备,眼下名单迟迟未出,说明陛下心中还没有完全下定决心,这个时候再去打这个主意绝非智者所为,反倒是这一届真正的关键,并不在于国咨院,也不在于旧党如何,而是在于陛下出的这道题,咱们到底能不能拿出答案来。”
“答案?”
汪由敦脸上流露出一丝失望,“如果简简单单就有了答案,老首辅也不至于苍老至此,眼下财政上的这一摊,似乎找不到新的破局方向了。”
刘统勋放声大笑:“搞经济不就是我们新党的拿手好戏吗?陛下要在未来十年里大修铁路,还要整顿地方,普及义务教育,这条条件件哪个不要花钱?咱们如果能够提升财政收入,这十年将会直接奠定我等新党大局。”
众人听到这里不由得若有所思,其中几人甚至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刘统勋,如果这一届由新党职掌内阁,到时候他刘统勋恐怕就是当之无愧的工商部尚书,一旦未来五年真像他虽说能够有这么大的成绩,只怕五年后他就能正式入阁了。
到了那时候,这位满打满算也才四十五,在内阁再干上五年,就完全有机会接替宋恩铭,成为新一代的首辅。
不得不说,这一通算计不光算到了现在,也算到了未来。
宋恩铭对这些似乎并没有那么在意,他轻轻皱起了眉头,低声道:“眼下经济想要找到突破口,只怕没那么容易,枢密院今年要攻交趾,军费恐怕不光不能减,还要适当增加才行,新的增长点也难以寻到啊!”
刘统勋却丝毫不慌不忙,他看了盛奇一眼,才轻声道:“恐怕答案就在题目当中,这一次内阁提出的振兴地方十五府计划,其实就是我们的突破口。”
“哦,此话何解?”
“那就要问问凌轩兄了。”刘统勋脸上笑眯眯的。
盛奇的号就是凌轩,因此众人听到这话却是连忙看向了盛奇,等待着他的解释。
“延清此话之意,莫不是指的我在上海府的施政所为?”盛奇微微思考了片刻,便反过来询问道。
刘统勋哈哈大笑,轻轻鼓着掌,这种礼节随着宁渝的推广,已经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效仿,“凌轩兄所言极是,实际上这一次的破局,便是需要通过上海府的经验,来逐步向其他诸府进行推广。”
“可是上海有自己的固有优势,其他府可没有全大楚第一大商贸港口,也没办法承接那么多的外贸业务。”汪由敦思考了一番,却是缓缓摇了摇头。
盛奇却是微微一笑,他接过了话头,轻声道:“延请兄说的是我在上海府推行的土地财政。”
刘统勋微微一笑,高声道:“没错,当年凌轩兄在上海可是做得好大事,甚至还受到了旧党的弹劾,连陛下都为之惊动了,由此可见延请兄的能耐。”
“当年凌轩兄在上海只用了三年的时间,就实现了上海地方财政三倍的增长,要知道上海从一开始的岁入就不低啊,因此三倍增长之后,一府之地的财政收入甚至要超过其他的一个省!”
说到这里,刘统勋也不由得有些感叹道:“不光是财政收入上的增长,在当年盛兄高升到中枢的时候,就连整个上海都大变样了,原本的旧城得到了改造,新城巍巍然屹立在东方,连海运码头的规模都扩大了不止一倍!”
众人当中,其实对盛奇的事迹都是非常了解的,如果论起地方治理,盛奇在全天下都要排在前列,因此他从上海知府的任上卸任后,就立马被调到了南京府,成为了天子脚下的首府大吏。
汪由敦依然有些犹豫,他轻声道:“只是上海本来就处于商贸发达之地,这土地也就比较值钱,用来拍卖都能拍出高价来,可是其他诸府的土地可没有那么值钱啊!”
盛奇却是呵呵一笑,说起这方面他要比任何人都更熟悉,当下便笑道:“土地值钱与否,跟当地的商贸是否发达有很大的关系,而商贸之发达则跟交通有很大的关系,像原本就处于交通枢纽的一些地方,本身就存在这个土地升值的空间,而那些交通不发达的地区,则随着这一次的十年铁路规划出台后,将来也会变得交通发达起来!”
“只要到时候铁路连接起来了,货物也就能流通起来,无论是对内进行销售,还是对外进行贸易,那都是大大的赚钱买卖,到时候何愁商贸不成?何愁地价不升?”
听到这里的时候,宋恩铭却是终于开口道:“凌轩说的这些法子,未尝不能一试不过老夫认为,这件事不能由人唱歪了经,否则问题反倒说不清楚,老夫以为,凌轩不妨担任这一次地方发展改革会的负责人,由你来亲自把控,老夫也好向陛下交代。”
盛奇心中一喜,他眼下虽然也堪称位高权重,可是如果能够有中枢独当一面的机会,也能给他的履历增添不少光彩,到时候说不定也有一个入阁的机会呢就算到时候争不赢他刘延清,也有一个绝佳的机会啊!
“多谢宋相赏识,盛某定当尽忠职守!”
解决了这么一个问题,宋恩铭脸上的阴霾也消散了许多,便举杯同众人欢笑起来,一时间主宾尽欢,相携而去。
而此时,正在同皇后崔姒你侬我侬的宁大皇帝,却还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臣子们已经在土地财政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