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争论

  宜城的天气总是令人始料不及,两秒前还是艳阳高照,这会儿就被乌云拉上了帘幕,一声惊雷诈响,又是风起云涌,接着便是魆(zhuō)风骤雨。
  地上落满了雨洼,长街的行人在奔跑,临街的孩子在吵闹,昔日的霓虹灯也不再显得热闹,只有急骤的雨声淅沥,令人又是焦灼又是烦躁。
  前后不到十分钟,熙攘的街道就落得清冷,也只有无人驾驶班车还能安适如常平稳地载客行进。
  还好酒店与末冬末夏离的不远,墨静婷用手遮在额前提了些速度,一路小跑很快便到了酒吧门外。
  奇怪的是,木制招牌的霓虹灯不亮了,透过玻璃瞧去,室内也显得昏暗,也无平日那样热闹的客人骚动。
  进了酒吧,墨静婷没有看到任何相关主题,甚至有些冷清,还有些莫名的恐惧。低眉看了时间,也就下午两点左右,这个时段虽说不是最热闹但也不至于开着门却连个营业的样子也没有,实在令人不解。
  揣着疑虑,墨静婷继续向酒吧深处走了走。
  到了吧台附近时,她听到了笑声,还有人唱着歌,还有那位爱财酒保羞答答的谦辞,接着似是电视机里新闻的播报声,再者就听到了安子羡的声音,音质亲切浑厚,一听便要酥了骨头一样。
  墨静婷快速越过屏风移至吧台边沿,小心地探头瞧去。在氤氲的黄色吊灯下,她看到了一群酒吧职员和少许着装随意的人正围在长方木桌子旁嬉笑言谈,处于二字排开中间位的正是安子羡。
  见此,墨静婷那揣着疑虑的问号又大了一圈,猜想大概是有人过生日吧。
  墨静婷理了下妆容,接着便露了全身用着大方而优雅的步调走了过去。
  “哎呀,看这架势,莫非是哪个要过生日不成?”墨静婷快速扫过众人又道,“不对,怎么没有蛋糕呢?不会是你们在开什么内部会议吧?”想着又是餐桌,哪个公司开会是这样的,墨静婷便摇了摇头。
  安子羡见来人是那小姑娘,只是笑了笑并未言语。倒是那位酒保先接了话,说:“美女,今天我们这里设备检修。”随后做了个无奈表情继续说,“不营业,抱歉喽,请您明日再来吧!”
  这时,安子羡接过话说:“诶,小李,这么急着撵客做什么。”说完伸手指了指方桌边上,“今天算是半营业,来者就是客,不嫌弃就入座吧。”
  墨静婷努着嘴仍是有些疑惑,再次快速扫了一遍众人目光后便缓慢入了坐。
  “你来的次数不多,所以这样看起来确实奇怪了些。”安子羡看着墨静婷微笑道,“今天谁也不过生日,也不是什么内部工作会议,也就是个庆功宴而已,既然来了就一起分享一下,见者有份嘛!”
  “庆功宴?”墨静婷不解地问,“超额营收啦?”
  那位被叫做小李的酒保迅速接过话说:“前一阵子,我们老板鼓励我们要多扩展自己的业余活动,如果有谁得了奖什么的,不管大小,给奖金不说还给亲自办庆功宴。”说完,酒保眉头上扬了些,“你算是有福了,这顿饭——免费的!”
  “哦,这么说,这是有人得奖了?”墨静婷咧嘴扫视着众人说。
  “当然是我们李哥喽。”另一位酒保接道,“他这回可了不得,工作努力不说,就那么点业余时间参加市里的青年征文大赛还得了优秀奖。”听此,小李的眉头扬得更高了,那得意的小表情像级了被顺头时的狗宝宝。
  “差不多了,小张!你通知下后厨准备上菜吧,上完菜叫他们过来一起吃。”安子羡对着他右边的一位职工说。
  “啧啧啧!”墨静婷揶揄道,“还真是想不到啊!竟然是你!”说着又伸了伸手,“有纸质稿没,拿来瞧瞧,倒要看看写了些什么。”
  小李嘻笑着迅速从自个儿的里袋中掏出了一份被折了三两次的白纸,随后递给了墨静婷:“拙文!拙文!”
  打开白纸,墨静婷看到的是一篇小短文,标题是:水性论。
  一见这佛性标题,闪现在墨静婷脑子里的全是些鸡汤文、职场文什么的,出于好奇便硬着头皮读了下去。
  内容如下:
  曾有幸与一位书友交流而深得教诲,我不知道他叫什么,我们相聊得益于一个水字。只聊了几句关于写字的闲语,我便断定此人非同一般。
  和他是在一次书法展上认识的,长的十分清秀,字迹沉稳厚重。写字时,形随笔动却十分雅致。对于美的追求,已经达到人笔合一了。
  他跟我说他喜欢运动,尤其热爱篮球。他认为做人就得像水一样,因形而变,静则如止水,动则如疾风。以水为友,以水性而写字,以水德而生活。水性温和善变能通万物,细则如溪流,粗则如涛涛江水,或清或明。书法也是这道理,矫若成龙,飘若成凤。运球也是如此,迅捷快速迂回变换。所以水通万物。
  当时可当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
  此后深感自己与人差距便常在闲暇时坚持读书,如今虽不说过之不及,对水也算颇有自己的见解了。
  水的价值非同小觑,因为水是因形而变。杯中之水就有杯子之形,山中之水就有山之灵气,清澈而甘之如饴。江中之水又有孕育两岸民众的魄力。
  若是能通水性,生活便是如鱼得水。因为既知水性,便知可动可静之理。而有些人呢就愚痴执念,固本自封,不愿接受任何与自己执念相悖的观点,甚至受惑于某些信念:坚持自己的立场,总会有一天会成功。
  语言本身富于力量,但榆木耿直不知变通,就是难行一事。所以圆通纳谏,不断的修正执念,再次酿化为力量坚持下去才是正道。只有这样不断的磨合相通,勿痴执念,方能行云如水,找准方向,如此一般抽丝剥茧,精化目标才能真正实现自我价值。曾经书友授我以渔,如今我向大家授之以渔。
  如果有一天可以有:容纳百川之度;潇洒豁达之襟;一泻千里之轻妙;川流不息之气魄之时便可彻通水性。那时,自身的价值岂能是语言可以述说的!
  难怪老子也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阅完内容,墨静婷显得有些倦意,随后将白纸递回去说:“写得不错嘛,就是读来晦涩,也不知说的什么意思,味同嚼蜡,一点美感都没有。”说完又看向安子羡,“像那些悬疑多好看,引人入胜不说,还能罗得一帮子粉咧。”
  “那只能怪你自己读书少。”小李有些不服气地怼道,“我这文深刻而警醒,大气而雄魄,对水性的解读深而广,语调抑扬顿挫,怎就不美了,真是没鉴赏力。哎,可真是夏虫不可语冰啊!”
  听到这里,墨静婷便不高兴了。
  她的出发点并非是讨得他人欢喜,若是那样,就不得不准备在任何时候或任何事情上做出妥协。显然,墨静婷是要进行一场反击。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对于一个物件,无论是精神还是物质,我都有喜欢和不喜欢的权利。就好比你此时的愤怒,对于我来说,也不过是尘埃草芥。我压根儿都不在意,你又怎能说我头发长见识短呢,真是可笑啊!”
  “果然是只见过一口一寸方井、未见过草原的人啊。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实为强词夺理,当真如孔夫子所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嘿,你怎么骂人!还妄称读书悟性,我所说的句句在理,你不能用理来驳斥我就算了。却只会陈词引旧来辱人,真是朽木,可悲啊!”
  “你你”
  “你什么你!怎么?又想动手啊,哎呦,眼睛都红了。”
  “气死我了你!”
  “都说人的眼睛是黑的,心是红的。这眼睛一红,那心就黑了哦!”墨静婷说着便嘿嘿一笑,那酒保却被气的直愣愣的。
  对于这一幕,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安子羡却觉得津津有味。他似乎看到了自己曾经的背影,而且还是忧伤的,因为他曾把快乐都留在了前面……
  这活力的气息无疑又让他再次看到了那像卫生纸一样的青春,瞅着挺厚实,扯着扯着就没了。然后,在某一个瞬间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