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江山易改

  清源城大小事宜其实还是由尹大人来掌管的,太子和琮王前来,其实只是负责军镇防备和增援。
  这次等他们走后,便会有一批天枢营和玄机营的士兵继续驻扎在此,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戍边的将士们其实也是挺倒霉的,本可以在京城光鲜亮丽的生活,一下子却坠入悬崖似的,直接来了一个大转弯,和京都相比,小小的清源城都能称得上个“偏远之地”了。
  自从玄机营建立起来开始,就是顾琮远全权操练的,故而将士们也都是训练有素,不乏便有骁勇善战的天生战神,他们往往都是无牵无挂,一身轻松,家中就剩下他那么赤条条一个大活人了。
  所以,前来戍边倒是有不少光棍主动前来,一下子就解决了顾琮远一个心头大患。
  而顾子宴那边就没有这般进展顺利了,要知道人家太子殿下带领的士兵,不仅战斗力强劲到可以与琮王抗衡,平日里训练的服饰更是华丽好看,士兵们一个个气宇轩昂,意气风发,周遭番邦国家前来纳贡的时候,便是由天枢营列队两旁,用那一身金灿灿的甲胄吓得番邦属国们大气都不敢喘。
  然而也正是因为如此,里面便时不时的混进去一些官宦世家、簪缨世族的少爷兵,能打能跳是真,可有好吃懒做的世家陋习也是真。
  太子这几天可谓是心力交瘁,因为天枢营没有一个人愿意留在这里的,一个个都想着回到京城去享清福。
  “太子殿下,您先前并未说过要有弟兄留在这里啊!”一个俊俏白皙的公子哥儿愤愤说道。
  顾子宴没有事先打好预防针,就是怕此话一出,便没有一个人愿意前来了,此事的确是他做的不对,故而他面对下属们气势汹汹的问询,显得有几分无语和心虚。
  “啧。”他走上前去,伸出两根手指弹了弹那公子哥儿手中执着的长枪,“你这是何意?难不成本宫要做什么,还要和你提前知会一声,那本宫告诉你,一会儿我打算去喝茶,你满意了吗?”
  毕竟面对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真的论起来金枝玉叶,这世间有谁能比得过眼前的这位爷?
  于是那小公子怂巴巴的低下了头:“我错了。”
  “知道错了就好。”顾子宴背过手去,见众人依旧有些愤愤不服,便道,“你们要提前想清楚,戍边的确是个苦差事,可我天盛近年来国力强盛,一般只需要你们待个两三年,便可以风光无限的回到京城,到那时,谁还敢说你们就是一群中看不中用的少爷兵?”
  太子将这个诱人的条件开了出来,原先还嘈杂喧扰的士兵们渐渐哑声了。
  能有和玄机营抗衡的实力,就算这其中一个个都是少爷公子出身,想必野心也未必小,于是,这其中就有不少人动摇了。
  “当然,你们都是我顾子宴的弟兄,让你们待在清源城,说不上是吃苦,可毕竟是背井离乡,我还是有几分不舍得。”他眯起眼睛,笑道,“待到戍边日期满了以后,本宫亲自恭迎你们回京
  赏黄金百两。”
  方才那些隐隐约约开始动摇的人,立刻就下定了决心,一个人举手道:“太子殿下,我想留在这里!”
  见有人先要抢占那黄金一百两,马上七嘴八舌的有人附和道:“太子殿下!我也要留下,不就是三年吗?清源城也不算穷酸,我在这里耗得住,以我的样貌,一定有不少的姑娘心悦我,好男儿不怕晚!”
  “戍边活动还没开始,”顾子宴笑骂道,“你脸皮倒是够厚的。”
  在威逼利诱之下,顾子宴先斩后奏的不要脸行为终于算是给糊弄过去了。
  那边顾琮远却是愁破了头,自从前几日尹大人决定加强巡防以后,军镇处的防备肉眼可见的坚实了起来。
  然而柔然人寻衅滋事的犯贱行为却是与日俱增,三天两头就来骚扰一次,顾琮远还从未见过这种不怕死的行为,有那么几个瞬间,他几乎是在怀疑吐贺图那边要有什么阴谋发动了。
  可是那前来骚扰的士兵们很是散乱,毫无章法,倒像是闲着没事就来得瑟一下似的,显然不是有备而来。
  这更加让多疑的琮王二殿下感到痛苦了,因为实在是弄不清楚吐贺图的意图。
  尹大人在他身边也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他们该不会是打算憋个大的吧?”
  “不会。”顾琮远飞快的否定了,顺道还说服了自己,“春季根本不够那部落中的人回血的,所以他们根本不可能在这种国库空虚的时候前来找事,应当只是没规矩的小兵犯贱而已。”
  闻言,尹大人惴惴不安的心脏缓缓落回了它应在的位置,对一旁的副将道:“传令下去,再在黑河边儿上见到没事找事的,直接杀了就行,没必要被他们恶心!”
  手下干脆利落的应了一声,正打算出门去通知其他的小将,便见一个斥候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道:“不好了王爷!不好了!”
  尹大人上去就照人头上拍了一巴掌,咧嘴道:“什么不好了?王爷不在这儿好好的吗!?”
  那小兵委屈巴巴的捂着头,看样子很是着急,也不知是要说什么,让尹大人这么一打岔,愣是忘了一半儿,吭哧了半晌方才道:“黑河那边又出事了!”
  顾琮远心下立时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凝神问道:“快说。”
  “启禀琮王殿下,方才有几个柔然兵笑嘻嘻的度过黑河,到了附近的百姓家骚扰了一圈,掠走了很多粮食。”小兵回过神来,毕恭毕敬的道,“然后他们就大摇大摆的走了,没过一刻钟,他们便折返回来,在距离我们哨所不远不近的地方开始吹口哨,哼柔然的曲子,之后向这边丢了一个麻袋。”
  “弟兄们怕柔然人有埋伏,一开始都有些不敢去,之后有一大胆之人,前去一看,才发现麻袋里是和我们一同打仗一同巡防的兄弟,发现他的时候……”斥候稍稍哽咽了一下,道,“他已经断气了。”
  顾琮远不言不语,缓缓的攥起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渐渐浮现出来
  咬牙道:“……真是岂有此理。”
  尹大人气得脸色发白,八字胡一跳一跳的:“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前些天还学好了些,这几天非但恢复了以往的畜生行径,竟然还变本加厉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顾琮远缓缓叹息一声,捏了捏眉心,忽觉有些疲惫,道,“带本王去看看那位弟兄。”
  “是!”斥候干脆利落的应了一声,率先在前方开路,在顾琮远看不见的地方,他眼眶微微湿润了。
  当初前来清源城的时候,只以为是给柔然人一个下马威,谁能想到竟会命丧于此。
  分明是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怎会有这样多的变故?
  还不等顾琮远到那存放尸体的地方,他远远的一看,便见那营帐外围了一大圈的士兵,一个个声如洪钟,纷纷举着武器高声叫嚷着,看样子群情激愤。
  死的这一个士兵,就像是一个导火索似的,接二连三的将士们全都炸了,一个两个恨不能将柔然人扒皮抽筋了似的。
  “柔然狗贼罪孽深重!”一群大男人嚷嚷起来声势浩荡,“杀我百姓!杀我兄弟!请王爷同意我们前去荡平柔然!”
  见顾琮远前来,那群人叫得更大声了:“荡平柔然!荡平柔然!杀了狗贼吐贺图!”
  “住口。”顾琮远横眉立目的冷声道。
  玄机营的将士们素来以顾琮远马首是瞻,言听计从,这回竟是有些想要违抗命令了,他一声令下,士兵们还在小声嗡嗡个没完,看表情,一个个都很不满。
  顾琮远心知他们义愤填膺,索性也由着他们胡来,只不声不响的踱步进屋,看了一眼那浑身是伤的士兵,心下一抽。
  这小兵年轻得很,原本应当是长得很憨厚老实,被人虐杀后却是有几分狰狞,看样子死的时候都满心怨恨,未能瞑目。
  他缓缓伸手过去,将小兵的眼轻轻合上,小声道:“下辈子,就别进玄机营了。”
  随后,顾琮远在一阵嘈杂的议论声中踱步而出,冷静的宣布道:“本王知道你们都想着替兄弟报仇,但……眼下还不是动手的时机。”
  一人已经快要失去理智了,怒道:“现在不是时候,那还等到什么时候!柔然龟孙,分明就是欺人太甚!”
  “现在去打,无论怎么说,理亏的都会是我们。”顾琮远声音中不含一丝温度,眸底毫无感情,“待到柔然贱种下次再来犯贱之时,就是他们死无葬身之地的时候。”
  柔然人即将卷土重来的消息在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连闺阁中的尹蕙兰都听说了,吐贺图终究是知道了她的婚事。
  舒文刚一来,就看见了未婚妻黯然垂泪的模样,她背对着自己,静静的抹泪:“是我对不起他。”
  “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舒文走上前去,拥住了那被吓了一跳的人,道,“他与你分居两地,阵营敌对,可我……一直都愿意陪着你,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