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本性自私

  此话如同给了陶夫人当头一棒,纵然这么多年陶鸭荒淫无度,二人称不上是伉俪情深、举案齐眉,可终究是夫妻一场,已经相伴了半生。
  二人说好一起到老,可如今突然撒手人寰了一个,陶夫人万万不能接受,当即悲从中来,扯开了嗓子开始嚎啕痛哭,呜咽不清的问道:“寨主……寨主是怎么死的?”
  手下眼见群龙无首,清风寨就要散了,也是悲伤不能自已,哭道:“寨主是被琮王杀了的,没想到我们这么多人,都不是那二殿下的对手啊,寨主最后本想和他同归于尽,可是……还是惨遭其毒手!”
  陶夫人一听,更是哭天抢地不能自已。
  从前有人警告过清风寨,说是京城中尚有本事通天的琮王殿下,让他们小心一些,无论做怎样的下贱事,都不要走漏风声到琮王耳朵里。
  这千躲万躲,终究是没能逃过。
  “清风寨……清风寨就这么没了吗?”陶夫人站起来,漫无目的的向前走了几步,支撑不住似的忽然瘫倒在地,抽噎不止,“陶鸭死了,以后我该怎么办,清风寨再无来日了……”
  “夫人,别哭了。”顾琮远轻轻捏了捏路遥孱弱的肩头,道,“人死不能复生,何况这路初晨……根本不配你为她如此费心。”
  “可她年岁还这么小,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如今来到路家,本可以安度此生。”路遥怀中之人渐渐变得冰冷僵硬,火光明灭之中,她心底一片寒凉。
  顾琮远探手而去,揉了揉她散乱的鬓发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路初晨是清风寨的叛徒,更是路家的叛徒,两厢交杂之下,她一个好处都没捞到。”
  路遥此刻必然是听不进去顾琮远的规劝的,呜呜咽咽,口中胡言乱语个不停,听起来处处都是为了这孩子的辩护,“她虽骗我,却因我而死。”
  顾琮远刚刚已经从宛双那里知道了路初晨的真实身份,心知自己杀了她的父亲,他冰冷薄情,不似路遥那般常有恻隐之心,故而不过是安慰自家夫人,一个小乞丐的死活与他无关。
  路遥这些天来对这孩子的袒护他看在眼里,眼下情形尚且一片混乱,不是训斥她的时候,顾琮远起身站定,再不多说。
  一阵马蹄嘶鸣声响起,大地都好似被震得微微颤动,琮王府的铁蹄轰然席卷而来,前寨中顿时又响起了一波接一波的惨叫声。
  火光昏昏明明,摇摆不定间,将顾琮远英挺的面孔勾勒出来,他吩咐道:“降香,你去前寨看守,留下活口。”
  降香拱手道是,立刻纵起轻功,飞速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陶夫人双眸圆睁,惊讶得合不拢嘴,愣愣的望着不远处负手而立的青年。
  降香去了前寨,宛双过去安抚路遥,一个模样明朗的玄衣侍卫快步上前,身后带着黑压压一片琮王侍卫,为首之人猛然单膝跪地,“卑职救驾来迟,还请琮王殿下恕罪。”
  顾琮远轻轻乜去了一眼,轻哼一声:“少来这套,起来。”
  “嘿嘿!”常山挠了挠头,道,“您留下消息,我们都知道是何意,三天之内不想让我们打扰你,卑职这不是按照您的吩咐来嘛。”
  “废话少说。”顾琮远看向他,稍稍一顿,“衙门那边就没派人过来?”
  “张大人紧随我们之后,应该不久就会到了。”常山低声道。
  顾琮远淡漠的眉眼之间浮现出一抹不屑来,冷道:“贪生怕死的废物,善后之事竟然还畏畏缩缩。”
  常山老早就看那肥头大耳的张大人不顺眼,听王爷如此说法,立刻高声附和:“谁说不是!当初陛下直接将此案下达官府属下便觉得此事不妥……”
  若是私下主仆三人,顾琮远和他们插科打诨也无妨,然而此刻有个陶夫人愣愣的望着他们,他微微蹙眉,轻咳一声,常山立刻识趣的收了声。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纵然陶夫人心知肚明,还是忍不住颤声询问。
  常山得意洋洋的走上前来,竖起大拇指道:“不知道吧?这位可是琮王二殿下,十六岁挂帅出征,荡平南疆。”
  眼见常山又要滔滔不绝,顾琮远忙出声阻止,“好了,你快带人去天牢里看看那些孩子,将人都运出去。”
  不见不知道,陶夫人一见顾琮远顿觉惊为天人,半晌都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她从前以为杀伐横行的顾琮远是同陶鸭一般的男子,武力如此之高,战场上英勇无畏,在她想象中必然是身壮如牛、茹毛饮血的怪物。
  可今日一见,分明是个玉树临风、仪表堂堂的青年才俊,若非单薄衣衫下颀长又紧实的身形,怕都以为他是个柔弱书生了。
  顾琮远看不懂这女人的神色,被人盯得毛骨悚然,干巴巴的道:“还有遗言吗?”
  陶夫人依旧不说话,好像不忍错过他半分神情流露似的。
  她此生和花心风流的陶鸭捆在一起太久,终日嫉妒苦闷,如今忽然见到个这般神采飞扬的神仙男子,瞬时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陶夫人向前膝行几步:“王爷……你是王爷对吧?”
  眼见此人一双肥厚的手就要抓到顾琮远的衣襟,他身边守候的侍卫立刻上前一步,拔剑出鞘,直指陶夫人,厉声呵斥道:“放肆!罪妇也敢碰王爷,还不后退!”
  顾琮远见那锋利而明亮的剑尖已然刮破了那女人的手,蹙眉沉声道:“你先退下,她伤不到我。”
  侍卫不可置信,“王爷,这是为何?”
  “本王能制服此人,”顾琮远淡淡的道,“衙门一定用得上她,现在还不能杀她。”
  陶夫人举止疯癫,如今眼神中都是不可遏制的痴迷和癫狂,顾琮远也是怕此人畏罪自杀,一头撞在剑尖上,这话可就说不清了。
  他鸦睫低垂,在光洁的眼睑下透出了两团阴影,更加显得眼神深邃,这神情落到了心绪扭曲的陶夫人眼中,更是一番绝色。
  “有话便说,离本王远些。”顾琮远薄唇轻启道。
  陶夫人生来便是样貌丑陋,多年来心中对美好的追求已经扭曲变形,见到这位貌美的王爷顿时六神无主,同陶鸭那淫/棍不同,她只想得到顾琮远,如同收藏瓷器一般,藏在山寨之中。
  “二殿下气度非凡,先前雌雄莫辨,竟是连我也被蒙蔽双眼……”陶夫人咧嘴一笑,“如今得知真相,我还是心甘情愿被你蒙蔽。”
  顾琮远浑身上下忽然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汗毛倒竖,不知戳中这寨主夫人的哪根筋了。
  先前陶鸭死缠烂打,如今便是身首异处的惨状,可杀陶夫人不行,兹事体大,纵然被恶心得胃中翻江倒海,他也不能随意取人性命。
  他眉梢微微一扬,神情微妙的闭了嘴。
  陶夫人全然不像是死了丈夫,从今往后要守活寡的女子,见到二殿下竟是一番欢欢喜喜的作态,当真稀奇。
  她眼角眉梢竟都是笑意,此时那些侍卫纷纷在山寨中善后,顾琮远这里便只有他一人来应付了,头一遭见女人疯癫,当真有些手足无措。
  “陶鸭死了,你也快了,不必在本王面前做无用之功。”顾琮远轻轻挪开了视线,“该杀你,我还是会杀。”
  陶夫人面色稍凝,旋即喃喃道:“对……对……我犯了错,王爷应当将我抓回去。”
  她此时必然是发了疯,否则生死难辨的关头,她为何还眉开眼笑,一副巴不得顾琮远赶紧带走她的样子?
  “你疯了。”他缓缓背过手去,直截了当的说道。
  陶夫人膝行几步,一把扯住了顾琮远身上的红色衣袍,呼吸急促道:“对,王爷说什么都是对的,我恶贯满盈,小半生好事不做,坏事做尽,我愿意跟王爷回去,只求王爷原谅我!”
  顾琮远发觉这女人力大如牛,若非将衣襟扯坏,必然撤不回手了。
  他起了一片恶寒,道:“原不原谅,与本王无关,你该求那些无辜惨死的孩子!”
  陶夫人在此人说话之间,已经是泣涕如雨,泪水涟涟,抓紧喜袍的手不住的颤抖,“王爷,我不要别人原谅我,我只要你……”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方才还气定神闲的二殿下终于听明白陶夫人话中之意了,整个人茫然了片刻。
  顾琮远眼皮忍不住的乱跳,下意识将衣摆拽回,向后撤了半步,冷声道:“你们夫妻都是疯子。”
  他如今对清风寨的阴影只增不减,先是男扮女装时被陶鸭不断骚扰,扬言要自己做妾,好不容易手刃变态,换回男儿扮相,却又被寨主夫人盯上。
  “……你们可真让我恶心。”顾琮远嫌恶的斥了一声。
  陶夫人如遭雷击,肥硕的身子颤抖了一下,肩头的伤口还隐隐伸着血迹,却浑然不觉得疼痛一般。
  接下来她又给了顾琮远一个巨大的惊喜。
  陶夫人拍着胸口,眼含泪光,铮铮的道:“可是王爷,我根本不在乎旁人眼光,不管你信不信,如今妾身只在乎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