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一生

  夜sè苍茫,淡淡雪花从天飘落。
  距离九龙山水库三公里外的一条国道边,黑灯瞎火停着三辆奇瑞,似瑞士西庸城堡的旧砖。
  每一辆奇瑞都坐着四个人,这么冷的天气,竟然连暖气都不开,坐在车里不啻于身处冷库。
  “光哥,咱还得呆多久啊?我都快冷死了。”绰号“拐子李”的李峰坐在第一辆本田车的后座,不停地搓手取暖。他是黑龙团南京部的骨干成员,别看他整个人瘦骨嶙嶙的,稀眉小眼,尖嘴猴腮,两块颧骨又高又尖,又青又紫,活像个僵尸,但一拿起砍刀,他就会变成一名灭绝人xìng的刽子手。从初一开始便是学校臭名远扬的坏学生,抽烟,喝酒,泡妞,赌博,还经常拎着椅子去跟高年级的同学干架,极为生猛,人见人怕鬼见鬼愁。后来他所在的班级与隔壁学校高中一个班级爆发了冲突,这是一场群架,抱着人人参与全民健身的想法,使这场混战的人数超过了五十人。李峰因为在混战中表现出了猛将风采,接连砍伤了六个有黑龙团背景的学生,被黑龙团看中招纳入会。而他有一个特xìng,就是喜欢第一下上去砍人家的腿,砍翻在地了再猛剁,所以他的绰号才会叫“拐子李”。
  十几年的黑_道生涯,成为拐子李刀下鬼的冤魂,估计不下百个了吧?
  “再等等,你着什么急啊?那山西娘们儿又找上门来,免费‘送外卖’了?”小头目许光鄙夷道,他是黑龙团南京高淳区固城镇这一带的老大,正规武术学院出身,擅长洪拳,从小开始打熬身体,练得是身强体壮,也是天道酬勤,他在去年刚刚迈入武者的品级门槛,成为了七品高手,胸口纹着一条蟠螭,代表着黑龙团管一镇势力的图腾。他今晚接到上头命令,在这段国道上等一辆白sè的丰田霸道从九龙山水库方向出来,目标只有一个,弄死车上的人。他领着手底下最jīng锐的11个弟兄在这儿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冻得他嘴唇都发紫,只能靠着抽烟稳定情绪,结果到现在苍蝇都见不到一只。
  “什么叫‘送外卖’啊?那叫爱到尽头打飞机,情到浓时滚床单,懂不?”李峰撇撇嘴道。
  “我擦,拐子李,那女的得要有多大的身躯,才能撑起您那龌龊的灵魂啊。”许光哑然失笑。
  “老大,那娘们儿一米八大高个,净重160斤,跟拐子李简直天生一对。”一个刺头坏笑道。
  “我rì你大爷,林雄!”李峰推了旁边那个刺头一搡子。
  “我有说错么?”林雄一脸无辜道。
  “你丫就看不得我好,老子那是遇到真爱了,你懂个屁你懂!”李峰斥骂道。
  “真爱?拿个盆来吧,我想吐!你那话,就像小姐说自己纯洁一样,谁信?”林雄不屑道。
  “得了,光哥,你先盯着梢,老子要一本正经干点事,先把林雄根给办喽!”李峰愤怒道。
  “谁怕谁?”林雄不服输道,他们平常相互间就这样嬉笑怒骂的。
  “他娘的,二货!”李峰骂骂咧咧道。
  “二货你妹!你丫明明就是一个p,却喜欢玩倒立,装成一个b。我擦,你丫还真打啊?”
  “你不说老子装b吗?就装给你看!猴子偷桃!”
  “啊!我草,太tmyīn毒了,我rì你……靠,老子的蛋,疼啊……”
  许光乐呵呵地瞧着两个手下在窝里斗,手里夹着烟,忽然远远看见了一丝车头灯的灯光shè来。
  这么冷的天,又是这么晚了,再加上这条国道本就少有人行,这辆来车很有可能是目标车辆。
  许光神情一下子就严肃了起来,回头呵斥俩人:“别闹了,都闭嘴,大鱼可能上钩,看紧点。”
  正斗得你死我活的李峰与林雄一怔,随即就停止了嬉闹,顺着挡风玻璃jǐng惕地望向了远方。
  “鱼儿来了,弟兄们集中jīng神,别跑喽,到时没好果子让你们吃!”李峰拿出对讲机提醒道。
  所有人如临大敌。
  许光却在紧张而忐忑中又带着些许兴奋与期待,手中的64式已经上膛,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他明白,人的一生能够出人头地的机会不多,一个是在出生的时候,投了个好胎,刚坠地就尽享荣华富贵;一个是在考大学的时候,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之际,杀出了一条血路,迈进了名牌大学的门槛;一个是在闯荡社会的时候,出门迎风雨走路逢贵人,在尔虞我诈的商界中脱颖而出;一个是在婚姻嫁娶上,祖坟冒青烟地遇到了有背景有家底的另一半,开始平步青云,乃至飞黄腾达。
  因此,许光倍加珍惜这次机会,能不能再上一个台阶,在此一举,不然这辈子就到头了。
  远处的车头灯越来越近,藏在暗处的许光心跳就越跳越快,车窗已经悄然降下,箭就在弦上。
  “老大,动手吧!”李峰低吼了一声,眼神异常凛冽,虽然只有许光一人配了枪,但他不怕。
  “别急,等它过了,看清楚再下手,别打草惊蛇,都给我稳住!”许光沉声道,收敛了心神。
  所有人听了都在屏气凝神,俯低身子,谁都不敢轻举妄动,负责开车的都把手放到了钥匙上。
  “老大,是一辆丰田霸道!”林雄眼尖,在那辆车刚刚驶过他身边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
  “动手!”许光立即下命令。
  突突突。
  三辆奇瑞同时发动,其中第三辆刚好离着前面两辆有五十米远,一打方向盘,横在了路中间。
  那辆丰田霸道显然没意识到停在路边的这辆奇瑞会突然启动,尽管踩了刹车,但还是撞上了。
  嘭!
  丰田霸道猛然止住来势,那辆奇瑞侧面被狠狠地撞得凹了进去,里面几个黑帮成员受了轻伤。
  前面两辆奇瑞赶紧包圆过来,三面围上了那辆丰田霸道,下车后,各自拿着武器走上前去。
  许光缓缓迈着步,像走地雷阵一样,举着枪如履薄冰,极为谨慎地向丰田车靠拢,由于这是他第一次干这种半路伏击的活儿,有点手生,怕把事儿给搅黄了,所以想采用温水煮田鸡的方法,不想一开始就猛打狂攻。尽管他心都快到嗓子眼了,但还是能压住阵,接连打出几个手势,示意林雄与李峰两个胆大包天的主儿拿着刀堵上驾驶室,其他几个稍微弱点的卒子抱成团去堵上车门的另一面,而前面那辆奇瑞受轻伤的四个黑帮成员也各自拿出刀堵在了去路,只求千万别走鱼。
  前有强敌,后有追兵。
  就在许光他们像一群匍匐在草丛里的恶狼一样,渐渐靠近丰田霸道的时候,后座的左右两扇车门忽然被打开,两个旅行袋打开了口子被扔了出来,落地时已经掉出了很多成捆成捆的人民币,那些黑帮成员本来就心惊胆战的,素质纪律也是较为松散,猛地见了这么多钱,两眼像鬼火一样青亮发光,下意识地就俯身去捡钱。
  许光心头一惊,潜意识知道坏大事了,想出声喝止,却来不及了。
  四个人分别从四扇门同时跳出,像狸猫一样灵活,手里似乎拿着类似军用三棱锥一样的武器。
  这四个人俩俩为战,配合却极为默契,或横剐,或直刺,或格挡,像剪刀两刃一样天衣无缝。
  许光底下那些人虽然有些武术功底,但作为黑龙团最底层的人物,厉害到哪也是可想而知的。
  没几个回合,便有6个人被三棱锥刺中,抽搐着倒在了地上,鲜血止也止不住,不断往外涌。
  许光被彻底打懵了,这些都是他手底下最为凶悍残忍的卒子了,哪个砍人的时候不是嗷嗷叫冲在最前的?数百人血肉四溅的混战场面也不是没见过,但面对着眼前这区区四个黑衣人的时候,竟然毫无还手之力,就像烧得火红赤炎的铁棍,乍然遇上了冷如冰霜的寒玉。更可怕的是,黑衣人手里的那些三棱锥都似乎抹过一层剧毒,在黑暗中泛着湛蓝的光芒,被插中后,就会全身抽搐口吐白沫,有心相救,也无力回天了。
  许光状若疯牛一般地开枪,子弹跟不要钱似的,将将打中了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左手手臂。
  但那个黑衣人丝毫不在乎,敏捷躲开林雄砍来的一刀,一个侧转身,三棱锥就刺入了他颈侧。
  林雄双目圆睁地捂着被捅了个圆洞的颈侧,全身痉挛般倒在了地上,他旁边就是李峰的尸体。
  “雄子!”许光凄惨大喊,丢开打光了子弹的手枪,拿出砍刀,忍着眼泪奔那个黑衣人而去。
  那个黑衣人由于左手手臂受了枪伤,用不了力,只能一手阻挡,刚开始交锋还是处于劣势的。
  许光的武术功底在这个时候也体现出来了,每一刀砍下都势大力沉,像一把锤子,压垮一切。
  那个黑衣人且战且退,不断地用三棱锥挡住许光砍往他身体各个部位的刀锋,形势岌岌可危。
  咣当!
  两人的武器再次在黑暗中迸发出火花,也就是在这一瞬间,那个黑衣人眼都不眨,用左手手掌硬生生地接住了许光不依不饶的一刀,他掌心顿时裂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猩红鲜血哗然狂泻。许光吃了一惊,没想到对方这么狠得下心,再想抽刀回来就慢了半拍,那个黑衣人的右手手腕灵巧一翻,华丽地划出了一道弧线,三棱锥的尖刺瞬间划破了许光的喉咙,像铅笔在白纸上留下了一条线痕一样,剧毒渗入,鲜血缓下,刚还盼着高升的许光极为不甘地倒在了死亡的关口。
  也就是五分钟的样子,12个伏击的黑龙团成员就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全军覆没。
  “路障清除。”被许光裂开手掌的那个黑衣人站在一堆死人中间,随即打了一个电话。
  须臾,一辆没开灯光的黑sè凯美瑞从几百米外的路边发动,路过事发地,没有停就加速远去。
  那四个黑衣人简单地清理了一下现场,又驾驶丰田霸道迎头赶上,继续充当开路先锋的角s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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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是在这条鲜有人行的国道边上,距离许光他们伏击地不远,有一辆奔驰静停在了树林间。
  “大小姐,貌似萧云在第二辆车上。”慕容白拿着红外线望远镜,对事发地看得一清二楚。
  “嗯。”迟随笔坐在后排,托着下巴,正看着外面轻轻飘落的雪花,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这次青公子布下了天罗地网,想必萧云运气再好,也很难逃出生天了。”慕容白语气轻松。
  “嗯。”迟随笔还是淡淡地应道。
  “老爷的仇报了,你为什么还闷闷不乐?”慕容白听出了迟随笔的心不在焉,回过头问。
  “呵,是啊,萧云这次应该是死了,爸也可以瞑目了,我为啥不开心呢?”迟随笔强颜欢笑。
  “因为你心里放不下他。”慕容白严肃道。
  “呵,你说对了。”迟随笔拨了拨头发,肌肤白得便如透明一般,缓缓道,“小白,你知道吗?也许我一直在寻找的,大概就是那种,你看一眼就知道,是这个人,没错了!萧云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女人怕的东西有很多,怕苦,怕穷,怕丑,怕老,但最怕的还是得不到心爱的人,天意弄人,太造孽了。”
  “以大小姐的条件,我相信以后还会遇到比萧云更好的男人。”慕容白开导道。
  “呵,我不会去刻意强求的,因为总有一个人,已存留我心。爱情,本就是件宁缺毋滥的事儿,急不得。有爱情,便全心对待,没有爱情,一个人也惬意。轻易得到的,不会长久,长长久久的,不会来得那么容易,何必枉费心神呢?这也许就是人常说的,‘三十三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吧。”迟随笔清幽感慨道。
  “你就真的那么爱他?”慕容白皱起了眉头。
  “多爱谈不上,只是他令我想起了王爷爷跟我说过的一句话。”迟随笔轻声道。
  “什么?”慕容白好奇问道。
  “年轻时你放弃,以为那只是一段感情,等老了才会明白,那其实是一生。”迟随笔黯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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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