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乞丐
萧云则很兴奋,因为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感受到过年的魅力,下午送走陶妲己,返回到村子后,老夫聊发少年狂,想到室外玩玩,本来他想拉上纳兰锦玉的,可纳兰公子有洁癖,死活不肯参与,韩小窗和谢翘楚又顾着跟美狐狸、眼镜狐他们打麻将,就作罢了,他拉着苏楠、陆羽和温庭筠去小山坡划雪,在冰面上打冰球,到树林里踢足球,零下30度左右的天气,没有手套和棉帽,竟然不觉得冷。[..]
直到入夜之后,他们才回家,苏墨砚也刚到城里接到了从宁州赶来的田桂花,总算大团圆了。
村子里很多都是下午两点多就吃年夜饭,只有萧云这一家是晚上7、8点吃的,一边吃一边收看央视的迎联欢晚会,还一边评价,口诛笔伐的居多。虽然这里头有很多人都是头一次见面,而且背景、履历南辕北辙,甚至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很有可能是针尖对麦芒,但他们都因为一个人,萧云,而从天南地北相来到这里,在今夜,能聚在一起就是缘分,因此,他们都没有吝惜任何的恭祝之词,互相道贺,互相祝福,像相识了半辈子一样,一起举杯,祝福新的一年财源广进,健康平安,万事如意。吃完年夜饭之后,这一大群人就坐在一起斗纸牌、打十胡、搓麻将,女人们就在一旁包饺子,谓之“守岁”,娱乐中佐以鲜果、糖果、干果杂拌儿、温朴、炒红果、蜜饯海棠等等,边吃边玩,尽情享受。
到了九点多,村长刘老根带着全家老小过来拜年,其中就有向向晚告发萧云的宋小宝。
有时候,宽容比残忍更能赢得一个人的忠心。
现在,宋小宝就对萧云死心塌地了,毕竟是萧云替他向向鸡鸣求情,才能苟延残喘活下来的。
而萧云也完全没有想到,他的这一念之仁,竟然在不久之后收到了意外的收获。
到了晚上十点多,按照东北的传统,就该迎接财神了,苏楠和她妈田桂芳还有温庭筠就忙着下饺子,萧云则带着纳兰锦玉、韩小窗、谢翘楚等一帮老爷们跑到外面放鞭炮、烟花,此起彼伏的鞭炮烟花声响,震彻夜空,真可谓“遍天银花锈,阖街硝烟浓”。萧云还很有情趣地用玻璃瓶装了一根蜡烛,把瓶口缠根细绳,顶端绑个木棍,权当手提的灯笼,脸上的笑容从来就没有消失过,在烟花映亮的瞬间,是那样的清醇。
而苏墨砚则在刘老根的亲自指导下,把桌子摆在院子中间,摆上供品,按板上摆两摞馒头,左右各五个,两碗米饭,有鱼,象征年年有余,有肉,象征财源广进,有粉条,象征细水长流,还有水果,糖块等,象征甜甜蜜蜜,再摆几双筷子,一杯白酒,两盏蜡烛,一樽香炉,烧三根香,拿几张烧纸到院外“接财神”,然后到桌子旁点燃,跪下磕头,随后到家谱前烧些纸钱再磕几个头,保佑全家一年健康幸福。
接近深夜十一点,各式的烟花爆竹依然响个不停,五花八门,整个年夜的星空开满奢华。
萧云他们玩累了,也就都倦鸟归巢了。而苏楠、温庭筠她们则摆好了好几盆开水,让所有的人都洗一洗脸,算是告别了过去,迎接新的开始,然后田桂芳就端出蒸好的素馅饺子,谓之“五更饺子”、“团圆饺子”,还说明了一下,在上百个饺子里,只有一个放有硬币,如果谁吃到了这个饺子,就能一年诸事顺遂。满桌子的男人们顾不上这些传统,如同饥饿的家猪,狼吞虎咽,齐唰唰地将饺子吃了个jīng光。
也不知是萧云好运,还是苏楠做了手脚,反正那只藏有硬币的饺子被萧云吃到了,欢呼一片。
接着,苏楠又泡上了一盆冻梨,缓缓凉气,清甜酸溜,大家伙很有口福,都吃得很开心。
而其中,萧云无疑是最开心的,但并不是因为吃到那枚幸运硬币,而是因为墨白的一个电话。
墨白并没有说什么龙马jīng神、财源广进这类恭祝话,只简单说了六个字:“江上游找到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啊。
这一夜,萧云在过年的喜庆气氛中,在亲人朋友的欢聚中,在墨白的好消息中,甜甜睡去。
大年初一。
天刚朦朦亮,太阳还没从东方地平线升起。
村子寂静,仍在酣睡之中,晨风刮的大量爆竹碎屑到处可见,铺在白雪上,恰似点点绛红唇。
萧云已经穿着整齐,外头套着一件苏楠新买的藏青sè羽绒服,领着黄江陵保镖小组走出家门。
等走到村东头时,宋小宝早已蹲在那里瑟瑟等候,见萧云来了,赶紧过去:“云少,早。”
“早,吃早饭了吗?”萧云随意问道,帮他将衣领翻好。
“吃了,娘们起得早,给下了一碗饺子。”宋小宝拍拍肚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嗯,我昨晚跟你说的那个地儿,你真的知道?”萧云问道,回头让黄江陵去把车开过来。
“真知道,就在铁岭的调兵山市,那的煤矿多,我跑过几年业务,熟着呢。”宋小宝轻声道。
“成,那咱出发吧。”萧云沉默少许后说道。
“好嘞。”宋小宝应声道。
此行包括萧云、宋小宝及黄江陵保镖小组一共9个人,要分两辆车。
萧云发了一条短信给苏楠,坐到了后面那辆车,由于宋小宝要带路,就坐到了前面那辆车。
昨晚,墨白给萧云发了一条短信,上面写着江上游的详细地址,在铁岭底下的一个县级市,调兵山市的红房社区。而之所以萧云这次没叫上墨白,是因为白山黑水堂发现了墨白在向晚作乱那一晚,出现过在雪中炭附近,所以他已经离开了东北,萧云让他直接去杭州公子党的总部藏匿一段时间。
一路无事。
下午四点,残阳已经黯淡无光,萧云一行人坐车坐得快腰酸背痛了,终于抵达了调兵山市。
根据墨白提供的地址,萧云让宋小宝按图索骥,兜兜转转,终于在红房社区找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所年代久远的老房子,红瓦石砖,房顶上有一片枯黄的衰草,在寒风中颤抖摇曳。
完全没有年味。
更令萧云震惊的是,房门是打开的,屋内一片狼藉,在一堵墙上还突兀地插着一根枯老树枝。
显然有人捷足先登了。
萧云默默站在屋子zhōng yāng,掏出一根香烟放在手上颠了几下,揉揉,再颠了颠,还是没有点燃。
明明快要接近答案了,却总有人比他先走一步,这种感受实在太令人难受了,心情一落千丈。
哀莫大于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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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时前。
中午时分,烈rì当头,冬rì的阳光虽然比不上夏天的炽热,但还是有点威力的,普照大地。
红房社区这所老房子的门也是打开的,但里面的摆设是很整齐的,看来主人是个爱干净的人。
一个穿着讲究的中年人正在厨房下面煮饺子,大过年的,屋里却没有几个人,显得很冷清。
锅里的水沸了,热气四溢。
他打了两个鸡蛋,放了两片生姜,撒了两根葱花,丢了两瓣大蒜,哦,还抓了两把辣椒。
很快,香味浓郁,飘满了整间屋子。
屋子不大,摆设也很简陋,应该是主人临时的住所。由于是一间低矮的平方,白天的光线不是很足,南侧有一扇窗,从那里可以看见巷子尽头那棵已经光秃秃只剩枝干的大梧桐。房顶倒是有几片瓦是用透明玻璃制成的额,阳光大部分从哪里照shè进来,空气中的无数灰尘在那几束阳光中暴露了,正游弋着。
世上很多东西,美好或丑陋,在阳光下,都是难以掩盖的。
屋子的中间摆着一张四方木桌,年代已很久远,桌上有一个竹筒,里面装着几双竹筷。而一个穿着破烂的乞丐正坐在四方木桌旁,眼巴巴盯着那锅面条,喉咙不停地上下吞咽着口水。其实,他跟屋子的主人——那个衣着讲究的中年人素未平生,只是一大清早,他闲逛到这一片时,中年人想着大过年的,就好心让他进来一起吃面。
过了好一会儿,中年人终于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饺子面出来了,乞丐顾不得烫,就狼吞虎咽了。
而面对这么一个又臭又脏的乞丐,中年人始终没有半点厌恶,慢条斯理地吃着,洋溢着笑意。
这样一个和蔼温顺的人,很难想象他在年轻的时候,竟然犯下过那么多十恶不赦的事情来。
也许,一个人在经历过风雨,洗净了铅华后,很多思想真的会不同于以往吧。
“还有面吗?我饿了,也想来一碗。”秦始帝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出现在了门口,微笑着问道。
中年人抬头看了一眼,他并不认识这个人,但没拒绝,轻声道:“锅里还有,自己去盛吧。”
“谢谢。”秦始帝礼貌道,他还真是不客气,自来熟地走到厨房,盛了满满一碗,才走出来。
“坐这吧。”中年人指了指乞丐的对面,反正没亲戚朋友陪他过年,有俩陌生人陪着也不错。
“今天是大年初一,怎么没亲人朋友陪你过节?”秦始帝坐到了乞丐对面,随口问着中年人。
“这不是有你们陪着吗?”中年人笑着道,即便背井离乡形单影只,他也没有自怨自艾。
“他是你朋友?”秦始帝指着对面的乞丐问道,不在南宫青城身边,他的脊梁也会挺直一些。
“不是,他跟你一样,也是萍水相逢,过年了,进来吃一碗热的饺子面。”中年人微笑道。
“呵,这话你只说对了前半句。”秦始帝放下碗,用手轻轻扇了扇热气,并没有吃面的打算。
“嗯?啥意思?”中年人皱起了眉头,他没听懂。
“他是跟我一样,都不是萍水相逢,进来也不是只为了吃一碗热的饺子面。”秦始帝平静道。
中年人一惊,诧异地望向了那个始终一语不发的乞丐,向来机jǐng的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担忧。
“他不是一个乞丐。”秦始帝很讨厌,新年也报忧不报喜,接着又向湖里扔下一块石头。
“你怎么看出来的?”中年人jǐng惕起来,不断打量着乞丐,吃惊的程度果然又深了一成。
“他的鞋子很奇怪。”秦始帝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发出有点空灵的声响。
“这么旧、这么脏的鞋子,不正是乞丐应该穿的吗?”中年人低头看向了桌底,问道。
“是。”秦始帝竟出乎意料地点了点头,他那个鹰勾鼻让人印象深刻,笔挺挺的,很俊逸。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中年人迷惑不解道。
“可他鞋底却是新的。”秦始帝微笑道,他进门的时候,乞丐是伸直腿坐的,恰好看到鞋底。
中年人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很厉害。”奉行沉默是金的乞丐终于开口了,他从看到这个不速之客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来的不是普通的豺狼,而是一头随时都可以咬碎骨头的豹子,他之所以没第一时间跳出来先发制人,就是想看清楚对方的实力,以及目的,现在看来,还是应验了那个最坏的设想——来搅局的。
“不是我厉害,只是你太差了,作为一个杀手,应该时刻保持jǐng惕的。”秦始帝轻笑道。
“是有点差,不过足够杀你了。”乞丐前一秒还笑着,可下一秒就杀气横生,挥出一把匕首。
嘶!
这种利器割破肉的声音,在普通人耳朵里是一种噩梦,可在高手耳朵里,却不失为高雅音乐。
就在乞丐的匕首刚挥到一半的时候,他就不能动弹了,因为一根竹筷子已经贯穿了他的喉咙。
秦始帝摆弄了下竹筒里的其他筷子,看着乞丐,微笑着淡淡说了一句:“看来你还杀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