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圈套
在这个被儒家文化浸染了上千年的国度,等级观念始终挥之不去,即便在现代社会,没有了皇帝,没有了大臣,没有了所谓的封建朝代,但服从领导命令、官大一级压死人、以长辈为尊等传统思想依然拥有广大的市场。而在这些根深蒂固的传统思想中,最为重要的一个,就是忠诚,包括忠于国家,忠于民族,忠于家庭。[..]
屈原、关羽、文天祥这些名字之所以能够名垂千古,就是因为忠诚,对国家、对君主忠诚。
在这个国度,你可以荒yín无度,可以杀人如麻,但绝不能以下犯上,那是要株连九族的。
向鸡鸣完全没想到,自己最疼爱的亲生儿子竟然会拿起屠刀对自己下手,那种疼痛感如同火烧一般,在身体内不断燎原。难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句古话真的这么灵验吗?其实,早在二十年前,他也曾经叛变过。当时,东北的天下还是属于一个叫乔四的人,向鸡鸣只不过是乔四身边的一名贴身保镖,默默无闻,地位低卑,死了也就是马路边的一个易拉罐,没人会关心。
可有时候,命运是难以预测的。
由于乔四太过目中无人,平时在地方作威作福也就罢了,可有一次竟然得罪了来黑龙江视察的国家领导,那就自取灭亡了。其实也没多大事儿,就是开着他那辆大奔,毫不避讳地超越了国家领导的车队,然后就被国家盯上了,没多久便如樯橹般灰飞烟灭。本来,东北这一片都是乔四铁打的营盘,从上到下的关系都是盘根错节的,根本无缝可寻,想要调查取证无疑是难过上青天,可奉谕旨前来查处乔四一案的国安局人员一落地就一马平川,轻而易举地就掌握了乔四所有的犯罪证据,很快就结案陈词,乔四也被武jǐng的一颗子弹结束了传奇的一生。而谁也不知道,当初将乔四犯罪证据一字不漏放在国安局人员面前的人,正是当时一个很不起眼的小保镖、现在可以一手遮天的东北王,向鸡鸣。
凭借着过人的胆识和铁血的手腕,再加上陶黑石的推波助澜,向鸡鸣很快就掌控了全东北。
从此,白山黑水堂这个家喻户晓的社团开始风生水起,一直发展到了今天五万多人的规模。
“他带了多少人?”向鸡鸣再伤心yù绝,在这个时刻也要表现得镇定自若,不然就乱套了。
“不清楚,但是小少爷在沈阳的心腹嫡系大概有300多人。”其中一个没受枪伤的手下答道。
向鸡鸣闭起眼睛,又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五分钟后,才睁眼道:“今晚有多少客人?”
“一百多个,基本上都是企业的老总们,zhèng fǔ领导不多。”一旁熟知情况的沈畅赶紧汇报道。
“派人把他们都安置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让人守着,必须确保他们的安全。”向鸡鸣轻声道。
“好。”沈畅跑着就出去了,毕竟白山黑水堂怎么闹内讧,也不能背上杀害政要商贾的罪名。
“向午,你起来吧。”向鸡鸣瞥了一眼一直跪在地上纹丝不动的向午,融进了父亲的柔情。
“是。”向午直到这时才踉跄着站起来,两只腿早麻了,膝盖处传来阵阵钻心的痛。
“现在雪中炭里头还有多少人可以用?”向鸡鸣背起手询问道,从前年开始,他就不怎么过问组织里的事儿了,把一应大小事务都交给了这两兄弟,向午负责辽宁,向晚负责吉林跟黑龙江,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利益分配,才让向晚觉得向鸡鸣偏向自己的哥哥,因为辽宁才是白山黑水堂的核心地盘。
“不到50人。”向午如实道,因为这里经常有很多重要人物出没,肯定不能屯太多人马。
“我觉得这次向晚是倾巢而出了,你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调动底下的人?”向鸡鸣沉声道。
“10分钟之内,应该能有500人能赶过来。”向午掏出手机,已经拨了一个号码,但没去听。
“我给你八分钟的时间,我要听到外面有枪声响起。”当年运筹帷幄的向鸡鸣好像又回来了。
“我尽力!”向午凝重道,连忙走到一边通过手机开始调兵遣将,眉头就一直没舒展开。
向鸡鸣也拿出手机,给省公安厅的一个副厅长挂了个电话,这个点,副厅长早睡下了,朦朦胧胧间听到电话响了,本来很生气的,可一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态度立即软了下来,向鸡鸣也没跟他寒暄太久,简明扼要地讲了一下今晚可能掀起的腥风血雨以及公安厅需要配合的事情,副厅长神sèyīn沉,不停地在点头,三分钟之后,才挂了电话。
这时,向鸡鸣才看向萧云,扯起一个笑容,轻声道:“不好意思,萧公子,让你看笑话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向晚可能就是一时脑充血,他本意应该也不想这样的。”萧云轻笑道。
“我太了解我那个兔崽子了,一根筋,他要是认定的事儿,天王老子都敢得罪。都怪我,平时太宠他了,无论要星星要月亮都想方设法给他弄到手,结果呢?养出了这么一个大逆不道的忤逆子,家门不幸啊,列祖列宗如果在天有灵,一定会把我向鸡鸣骂个狗血淋头的。”向鸡鸣叹息道。
“父子哪有隔夜仇?教训他一下就得了。”萧云好意提醒道。
“就看他造化吧,他要是执迷不悟,我就算想网开一面,也搁不下这张老脸了。”向鸡鸣道。
萧云沉默不语。
向鸡鸣慢慢走到窗边,身板好像伛偻了一些,如果不是有外人在,他可能都会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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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炭门口对面的一条街,一盏路灯无力地散着光芒,一辆别克商务车就停在它脚底下。
“少爷,咱真的干吗?”一个在颈部纹着蟒蛇的青年坐在车子的副驾驶,有些胆怯地问道。
坐在后排的向晚抬起头,透过玻璃凝望着熟悉的雪中炭,沉默半晌,忽然开口道:“几点了?”
“快三点了。”蟒蛇青年低头看了一下手表,他本名叫赵大牛,可大家伙都喜欢喊他老牛。
“原来快寅时了,寅通虎,传说老虎在此时是最猛的,而我正好属虎啊。”向晚自言自语道。
老牛虽然没读过啥书,但也听懂了少爷这句话,咽了咽口水,肃穆道:“兄弟们都准备好了。”
向晚似乎在那间办公室的窗前看到了一个人影,瞳孔突然扩张了一下,整个人都微微颤抖着。
“少爷?”由于车里光线太暗,老牛并没有发现自己少爷此时的状态,见他不回话,喊了句。
“嗯。”向晚赶紧收回视线,深深呼吸了一口,然后眼神现出了狰狞,冷声道,“动手!”
老牛不再犹豫,果断而坚决地打开车门跳下车,很潇洒地从身后抽出一支枪来,边装消声器,边招呼隐藏在四周的弟兄,一个个马仔如同幽灵一般,从黑暗处走出来,汇集到一起,最后一共汇集了有296个人,脸上无意不带着杀伐气,与此时萧杀的寒冬天气很相似,场面吓人。来了,这个历史的时刻终于要来了!以前总在电影、电视剧里面见到有造反的,现在终于轮到自己了,这帮如狼似虎的家伙没有半分的恐惧,还都写满了兴奋,拿枪的也好,拿刀的也罢,都觉着自己手里的就是地狱的一道招魂令。
暴风雨要来了。
总有些天真的家伙以为穿了件雨衣,就能不被雨水湿着。
向晚这批心腹就是如此。
也不知是为了掩人耳目,还是给自己壮胆,他们统一蒙起了头,气势汹涌地杀进了雪中炭。
在车上静观其变的向晚心跳得仍然很快,虽然刚才只是与在办公室窗边的那个人影匆匆一瞥,但还是令他惊慌失措阵脚大乱,哎,看来只要自己的父亲在一天,他就只能永远生存在那个高大的身影之下,他不甘,既然父亲不肯扶持自己成为东北王,那这个位置就靠自己去抢回来。
他太了解雪中炭的布防了,而他也坚信,凭借着这296个人,一定可以轻松击溃雪中炭的。
果不其然。
叛军几乎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就进入了院子里头,天很冷,院子里的泥土几乎冻住了。
叛军的领头老牛作了几个手势,将兵力分成了三股,左右两翼分别向左右两幢大楼攻去,他自己亲自率领一百人主攻院子尽头的主楼。乘着夜sè,这队人马借着院子里假山绿树的掩蔽,缓缓前行,而在主楼上防御的守军似乎察觉到了院子里有动静,倚着掩体不断shè来噬血子弹。
老牛赶紧让人伏低掩护,他也躲在一块巨石后头,深呼吸一下,然后小心地探出头想查看情况,接着,数发密集子弹又将他逼回巨石之下。可蹲下去的老牛嘴角已经轻轻扬起,因为几秒钟的光景,已足以让他看清敌方的所在,那群傻冒竟然都躲在主楼门前那几辆车子那儿,天助我也!
“你们几个原地开枪掩护,你们几个到右边去,你们几个往前边走。”老牛沉着地调兵遣将。
底下的人马立即按命令行事,院子响起一片沙沙唧唧的声音,守军立即朝着声源地一顿猛攻。
老牛不停地在做着深呼吸,心底倒数着,然后没有任何的犹豫,趁着敌方在分散火力攻击各个方向的机会,毅然决然地从巨石下冲了出来,灵巧地翻转着身子以避开子弹,枪口准确地瞄准了敌方躲着的汽车油箱,果断扣动扳机,接着,慢动作的镜头般,银sè的子弹shè出,在空中划过美丽的直线shè入油箱。
砰!
震耳yù聋的爆炸声随着妖艳的火花一块窜出,敌方的人惨叫着,身上着了火在地上不停打滚。
老牛微笑地看着敌方在地上挣扎,火光映得那张脸很邪恶,随即集合自己的弟兄,继续前进!
可惜,他们没有机会接近主楼了,因为在他们后头,无数支枪宣泄出cháo涌般的烟雾和火焰,飞矢而来的子弹嘶嘶作响,没来得及寻找掩体的叛军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纷纷倒下,血流成河,哀嚎声撕心裂肺。对方的援军像天兵神将一样,竟然横空而降,这才不到五分钟啊,真让人怀疑他们早就在周围埋伏好了。而直到此时,叛军们终于发现,自己并不是小少爷口中的无敌军队,在绝对实力面前,自己很快就溃不成军了,仿佛一介文弱书生,毫无还手之力。
老牛蜷缩在一棵大树下,亲眼看着自己弟兄投向死亡的怀抱,再没有比这幅情景更可怕的了。
他崩溃了,打心底的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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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沈高速上,有一辆奥迪Q7从沈阳开出来后,就不断飞驰,似乎一刻也不想停留在东北。
“随笔姐,咱为啥走得这么急?向晚都快要篡位成功了!”坐在后排的苏黄历百思不解道。
“再不走,恐怕这辈子你也走不了了。”坐在他旁边的迟随笔倒是很镇定,静静望着窗外。
“为啥?”苏黄历更加迷糊了。
“因为,这是个圈套。”迟随笔轻轻叹了一口气。
“啥?”苏黄历瞪大了双眼。
“刚才我听到萧云也在雪中炭,就知道,我们已经落入了他布好的圈套中。”迟随笔无力道。
“那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通知向晚?”苏黄历染上了一层哀意。
“如果我通知了他,你觉得我们还有时间逃出沈阳吗?”迟随笔淡淡道,挽了挽脸侧的散发。
“早知道是这样,就不应该让向晚去冒这个风险!”苏黄历一脸愁容。
“‘危机’二字,一个意味着危险,另外一个意味着机会,为啥不搏?”迟随笔不动声sè道。
“可是向晚就要死了啊!”苏黄历脸sè越来越yīn沉,有点兔死狐悲的味道。
“人生是不可理喻的,什么是因,什么是果,难以说清。无论谁都无法逃脱命运的手掌,人人都是命运手掌中的一粒灰尘而已。但至少有一点,人总应该有yù望之心,没有yù望,只能说麻木不仁。男人都想鲤鱼跃龙门,女人都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所以才会有朝代更迭,所以才会有兴衰成败。”迟随笔吐刚茹柔道。
苏黄历没有与各sè女人斗智斗勇的丰富经验,听到一个大美人说这么多话,一时有点蒙。
迟随笔回头,望向沈阳的方向,喃喃自语道:“人就活这么一次,何不飞扬跋扈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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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前段时间遇到小瓶颈,请原谅,本星期开始全面恢复。)